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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娃兒魏磊初來西陽城,晚上瞧不見熟悉的人,哇哇地大哭了一夜。紅姨娘幾乎一夜未睡,哄了小娃兒一夜。
景嵐端著蓮子粥站在門外,便聽見了紅姨娘的聲音。
「不哭,不哭哦。」聲音溫柔,紅姨娘從來都是最心軟的那個。
景嵐啞然笑笑,叩響了房門。
紅姨娘急問道:「誰?」
「娘親,是我。」景嵐輕聲道。
紅姨娘眉心一蹙,沒想到今早最先來這兒的竟是小五,更沒想到小五還在喚她娘親。
沒有聽見紅姨娘的回應,景嵐再叩了兩聲。
紅姨娘知道是避不過去了,便只好抱著魏磊走近房門,把門栓打開,故作冷漠道:「何事?」
景嵐用手肘溫柔地頂開門扇,把蓮子粥端入房中,恭敬地放在桌上。
蓮子粥清香撲鼻,沁入紅姨娘的鼻中,起初她還不覺得餓,可聞到了這味道,肚子便咕咕地響了一聲。
「娘親,坐。」景嵐熱情地拉著紅姨娘坐下,舀起一勺蓮子粥,吹了吹,餵向了紅姨娘,「嘗嘗。」
紅姨娘皺眉看她,「你該喚我紅姨。」
「在我心裡,你早不是紅姨了。」景嵐真摯地望著她的眉眼,「嘗一口,好不好?」
紅姨娘肅聲道:「誰也不能代替誰,你明不明白?」
「明白。」景嵐莞爾,「只是我貪心,想有兩個娘親。」說著,景嵐把勺子往紅姨娘唇邊再湊湊,「趁熱吃,才香甜,這可是小時候你跟我說過的。」
紅姨娘白了她一眼,「誰教你這樣的?」
「娘親,你這話就傷人了。」景嵐故作委屈,「難道我不能心疼你了?」
紅姨娘語塞,只覺話說重了。
「難道因為你教訓了我幾句,我就要記仇恨你一輩子麼?」景嵐再問。
紅姨娘輕咳兩聲。
景嵐沉聲問道:「我們是一家人,對不對?」
紅姨娘點頭。
「多個人疼你,不好麼?」景嵐又問。
紅姨娘怔怔看她,也不知她說的多個「人」,指的哪一個?
「嘗嘗。」景嵐含笑再獻了一次殷勤。
紅姨娘拗不過她,只得張口喝下這一勺蓮子粥。入口甘甜,甜度是她最喜歡的甜度,旁人吃會覺得甜了,可對她來說剛剛好。
這粥的味道很是熟悉,紅姨娘只要稍微一想,便能猜到是誰做的?她想,昨日她留下了柳溪,已經算是讓了一步,今日柳溪借景嵐的手來示好,也算主動退了一步。
究根結底,柳溪從未勾引過景檀,一切禍事皆起於「一廂情願」。她昨日那些話,確實說得過了。
紅姨娘心緒複雜,「你真的……非她不可麼?」
「娘親,倘若給你再選一次,你明知爹爹已有正妻,你還會嫁給爹爹做姨娘麼?」景嵐反問紅姨娘。
紅姨娘臉色一沉,「這是兩件事。」
「是一件事。」景嵐低頭再舀了一勺蓮子粥,「你跟爹爹相識於江湖,相惜於生死之間,倘若你不是愛慘了爹爹,你怎會放下驕傲甘心做小?」說著,她吹了吹蓮子粥,餵向了紅姨娘,「你不爭不搶,不代表你不委屈,反而因為你的忍讓,我跟幾位哥哥才能親密無間,海城才能成為我們最溫暖的家。」
紅姨娘靜靜聽著,又吃了一口景嵐餵來的蓮子粥。
「你那麼好,爹爹捨得不給你一個家麼?」景嵐溫聲發問。
紅姨娘鼻中微酸,也不知景嵐說的到底是她,還是柳溪?
景嵐誠懇地道:「娘親,西山柳氏沒了,她已無家可歸,哪怕是陌生人,我們不求雪中送炭,也不能落井下石,對不對?」
「唉……」紅姨娘沉沉一嘆。
景嵐放下蓮子粥,起身走到紅姨娘身後,輕柔地捏上了紅姨娘的肩頸,認真道:「我確實非她不可,她許我情深,我便還她義重。爹爹如此,我便如此。」
紅姨娘哪裡說得過景嵐,其實她早就開始懊悔,只是對景檀傾注的感情太深,以至於一時不能釋懷。
溪兒的好,她比誰都清楚。打從她嫁入景氏,紅姨娘就在她身上看見了當初的自己,不然她怎會打從心底地疼惜這個姑娘?
紅姨娘又嘆了一聲,回頭瞪了景嵐一眼,「尚未冠禮你就想這些!」
景嵐湊下臉來,側臉把左耳亮給紅姨娘,「我知錯了,娘親你可以狠狠教訓我。」
紅姨娘看著她的側臉,只覺有些恍惚,景氏最小的公子如今眉眼都已長開了,雖說一時說不清到底像景嘯海些,還是像蘇柔一些,她那眉目間的神韻與景嘯海年少時一模一樣。
「去去去,磊兒好不容易才睡著,別吵醒了他。」紅姨娘示意景嵐走開,「忙你的去,少來我面前晃悠,我看了心煩。」
景嵐最知紅姨娘的心性,她有時候一樣的口硬心軟,能說這樣的話,景嵐反倒是踏實了。
「好,我聽娘親的話。」景嵐答得乾脆,恭敬地走出門口後,又回頭探出個腦袋,笑道:「娘親,粥可是溪兒天沒亮就起來熬的,一定要趁熱吃。」
「還不走?」紅姨娘狠狠剜了一眼景嵐。
景嵐笑道:「走,我走!」她輕手輕腳地拉了房門掩上,回過頭來,便瞧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柳溪素來聰明,景嵐知道肯定是瞞不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