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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將離蜷起身子,抱膝而坐,蹙眉掃了一圈。
她如今落在了逐鹿盟手裡, 只怕要誤了姐姐的婚禮了。想到這裡, 她不禁心生愧意,愁容細思了片刻,便掀起被子,乾脆地跳下了床。
她的動靜被房外伺候的丫鬟聽見後,兩人推開了門扇, 恭敬地對著沈將離福身一拜,「沈大夫醒了就好。」
沈將離愕了一下。
「快去請盟主來。」丫鬟回頭吩咐寨中的護院,「就說沈大夫醒了。」
沈將離沒想到這兩個丫鬟的耳力竟如此厲害,她明明已經很輕的動作了,還是被她們逮了個正著。
既來之,則安之。
想要安然離開這裡,看來只能盡力把少盟主秦長生醫好了。
沈將離沉嘆一聲, 對著丫鬟比了個手勢,「我、要。」
丫鬟們沒想到這位姑娘竟是口吃之人,「沈大夫要什麼?」
沈將離認真道:「銀、針。」
丫鬟微笑點頭,「逐鹿寨什麼都有,沈大夫稍後,奴婢這就去拿。」
沈將離低首坐下,靜候逐鹿盟的盟主秦破出現。如今已顧不得師父之命,沈將離只擔心自己也救不得少盟主,一時離不了逐鹿盟,等柳溪知曉後,只怕會生出節外生枝的麻煩事。
秦破幾乎與那丫鬟同時出現。
沈將離悄悄打量著秦破——縱使雙鬢已經斑白,可目光如炬,抬眉正色之間,威嚴之氣油然而生,哪怕今日只著了一件尋常黑色長衫,只看他一眼,便覺他出身不凡。
「沈大夫,得罪了。」秦破踏入房中後,紆尊降貴地對著沈將離抱拳一拜,「實在是……我兒病情嚴重,秦某才一再叨擾鬼門關。」
「走、吧。」沈將離起身,從丫鬟手中拿過了針囊,「醫、治。」
秦破大喜,連忙示意,「沈大夫,這邊來。」他沒有想到沈將離竟比她師父還要好說話,早知如此,他當初就不該派人去鬼門關大鬧那一場。
歉意暗生,秦破竟不知如何啟口道這個歉。
沈將離看他臉色不好,多少猜到些他的心思,她倒也不戳破他,只是靜靜地跟著他走。越往寨中走,護衛就越多,甚至每個穿過的院門也從木製變作了鐵製,院門上的鐵鏈也越來越粗。
沈將離滿心疑惑,這到底是想保護少盟主,還是怕少盟主從裡面跑出來?
秦破帶著沈將離踏入最終的院子,院牆高砌,竟比之前的還要高了兩倍,甚至還用寒鐵打造了甲片,拋滑了甲片,一片一片地嵌在了牆壁上。
院中並沒有丫鬟候著,死寂沉沉,全然不像是活人住的地方。
沈將離的嗅覺很靈,她隱約嗅到了一股屍味。心頭一涼,她悄悄警戒,暗中思忖,這逐鹿盟的盟主莫不是在這兒養了屍?用陰氣給沉疴的獨子續命。
「咚咚。」
秦破輕叩房門兩聲,房門後接連響起好幾聲鐵鎖轉動鎖芯的聲響,才緩緩打開。
「爹。」迎上秦破的是一個低首女子,她一襲素衣在身,越發地襯得她的臉色陰白。
「真真,長生今日如何?」秦破低聲問道。
這女子姓宋名真,是少盟主秦長生八年前明媒正娶的妻子。說是明媒正娶,其實並不光彩。只因宋真本有婚約,奈何秦長生一眼就看中了她,於是便用逐鹿盟少盟主的身份強壓那江湖小派退了婚約。
據說,那小派退婚之後,便在江湖上徹底失蹤了。礙於逐鹿盟的威勢,此事便如石入大海,再也無人提及。
沈將離經過宋真之時,刻意多嗅了兩下,屍味並非來自她身上。
宋真對上了沈將離的眸光,眸底閃過一抹複雜的光彩。
「今日未醒過,已下過銀針牽制屍毒。」她低聲回答,語氣毫無波瀾。
秦破略點了下頭,便引著沈將離往內屋去了。
宋真平日的話鮮少,她靜默著跟著兩人走近秦長生的床邊,當先開口問道:「這位姑娘是?」
「鬼、醫。」沈將離沒等秦破說話,先開了口。
宋真頗是驚訝。
秦破淡聲道:「沈大夫,這是我逐鹿盟的少夫人,宋真。」說著,他的語氣變得尊敬了許多,「真真,這位是鬼醫沈大夫。」
沈將離鼻翼動了動,皺眉看向床上的男子——手臂粗的鐵鏈橫七豎八地綁住了一個黑衣男子,男子臉色蒼白如紙,唇色如墨,像是已經死去多時。
屍臭。
沈將離的心懸了起來,瞧他這模樣,與崔十一娘如出一轍。
瞧見沈將離欲探秦長生的脈息,宋真中途攔住了她,「小心些,他今日沒醒過。」
沈將離惑然看她,「沒、醒?」
「他每日初醒,必會狂性大發,藥食難進,只靠獸血維繫性命。」秦破提及此事,就是錐心的心痛,「那次他狂性發作,失了心性,一時不慎便……」
「娘死在了那日。」宋真說話也淡淡的,似乎死的並不是她的婆婆,而是一個事不關己的陌生人。
秦破目光如刀,剜了宋真一眼。
宋真便忍了其他話,垂下了頭。
沈將離也知道這種屍化之人的兇殘,當初給崔十一娘診治時,她必先往崔十一娘後頸落下一針,暫時封住崔十一娘的軀幹動作。
一念及此,沈將離沒有遲疑,敞開了針囊,拿出銀針捏在指尖。只見她輕輕撥動秦長生的臉龐,快速一針扎入他的後頸,這才放心地探上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