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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幸,她還有東海景氏,她還有阿嵐在旁。
溫暖與悲傷一樣,一樣可以讓人哭。
柳溪的眼淚像是決了堤,嘩啦啦地涌了出來,她勾緊景嵐的頸子,胸口緊緊貼著景嵐的心口,幾乎是想把自己揉進景嵐的懷中。
柳溪的狠辣、溫柔、狡猾、脆弱、微笑,哭泣,她似乎從不在景嵐面前掩飾自己的情緒,景嵐這輩子看得清清楚楚。
可越是看得清楚,心就越不規矩,此時看她這般難過,景嵐的心陣陣發痛,每一下刺痛都是在心疼柳溪。
這個麻煩女人,真的是個麻煩。
景嵐自忖可以避著少見她,可她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心疼她。
入了心的人,有哪個是不生根的?
只是有的生根後就會發芽,有的看似沒有發芽,卻深植心房深處,等發覺了,不過一夜光景便可開出滿樹繁花。
柳溪就是後者。
景嵐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可此時此刻,她也只能給自己找個理由——柳溪需要她,她就最後讓步這一次,最後一次。
一念及此,景嵐雙臂用力環住柳溪,她的力量讓柳溪覺得比任何字眼都要溫暖。
悲傷尚在,卻不再那麼刺痛心扉。
柳溪沉溺在景嵐難得的溫情之中,哭泣聲漸漸落下,最後輕輕地吸了吸鼻子。
「哭完了?」景嵐不敢看她的淚眼,生怕看見了,又心軟再退一步。
柳溪乾脆地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沒有……」
「這裡不是久留之地……」景嵐提醒柳溪。
「嗯。」柳溪低啞答了一聲,還是眷戀地輕輕推開了景嵐,側臉看向了百里徹,沙聲道,「這墓穴風水不好,小舅舅留在這裡,只怕也會屍變。」
景嵐本想把棺材中的火引到百里徹身上,可她猶豫問道:「我……可以燒了他麼?」
柳溪知道景嵐在自責,她牽住了景嵐的手,「你是我家阿嵐,你想做什麼,你就去做什麼。」說完,她又加了一句,「我也不想小舅舅變成殭屍,他日傷害到誰。」
「那……我去了……」景嵐輕輕地拍了拍柳溪的手背。
柳溪點頭。
景嵐沉沉一嘆,從柳溪手中抽出了手來,起身徑直走向了青銅棺材。撕扯下百里徹身上的半截外裳,引了火到百里徹身上,開始焚屍。
景嵐四處看了看,本想找個器皿來裝兩人骨灰,卻發現這裡空空如也,根本沒有什麼器皿可以拿來裝骨灰。
她回頭看向柳溪的濕衣,「你的衣裳,可不可以?」
柳溪點頭,開始動手解衣裳。
景嵐連忙別過臉去,不敢多看柳溪一眼。她看見了棺材中被火焰灼燒著的驚月,「刀被燒得久了,等它涼些,我幫你把驚月拿起來。」
「就讓驚月留在這兒吧。」
驚月對柳溪意味著什麼,就像是陪伴柳溪多年的朋友,只要有驚月在,柳溪便是安心的。
景嵐聽見柳溪的話,不禁愕聲道:「它……它可是驚月。」
「阿嵐說的話,我記在這裡。」柳溪含淚笑了,她戳了戳自己的心口,「你說,我還有你。」
景嵐的心猛地一跳,似是被什麼擊中了。
她臉頰一燒,「胡說!我明明說的是,你還有紅姨……」
「他們也在。」柳溪接了景嵐的話。
景嵐悄悄地舒了一口氣。
「阿嵐,接著。」柳溪將外裳脫下,拋向了景嵐。
景嵐一手接住,餘光還是避不可免地瞥見了此時只著了中衣的柳溪,她的心跳更亂了,明明拿著的只是柳溪衣裳,可上面還殘著柳溪的體溫,景嵐捏著手中,總覺得有些「燙手」。
「我去外面瞧瞧……瞧瞧有沒有什麼出路。」景嵐侷促地說完,便急急地走出了殿門。
當視線之中沒有柳溪,景嵐狂亂跳動的心終於可以平靜一些。
她凝神在殿外看了看,除了她背著柳溪來時的那條墓道外,這殿外皆是石壁,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出去。
她仿佛知道了些什麼,急忙走回殿中,眸光複雜地看著正在燃燒的百里徹屍體。
景嵐希望不是她想的那種,百里徹自殺只是羞愧,而不是報復。
她回想百里徹最後那要殺了人的眸光,是透骨的寒。
「外面無路?」柳溪幽聲問道。
景嵐點頭,把她的猜想都吞入肚中,不敢提醒柳溪。
柳溪眸光漸漸沉了下去,笑容依舊,卻多了幾分涼薄。
「舅舅應該是知道出路的。」
「嫂……」
「少叫我一聲,可好?」柳溪似是哀求。
景嵐忍話,只能安慰道:「也許不是我們想的那樣。」
「對,我們想的那樣,連阿嵐都想到的可能,我這樣的人,怎會想不到呢?」柳溪自嘲一笑,腳底的傷處在痛,心也在痛。
有時候傷人最深的,往往是最親近的那一個。
她滿心期盼,日後可以讓小舅舅走出陰霾,重振百里山莊。百里山莊重振了,柳溪以後也能有真正的娘家了。
只可惜,她的滿心歡喜,換來的只是小舅舅想要的一家人同赴黃泉的「團圓」。
涼意襲心,柳溪此時是半點都哭不出來了。
「天無絕人之路。」景嵐在這殿中走了一圈,「這裡既是人造的,就必定有出路。」她一邊走,一邊注意腳下,發現了兩隻爬行的螞蟻,「倘若沒有出路,我想這些螞蟻也能帶我們找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