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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子辛苦了。」柳溪聲音終是暖了些,她轉眸看向楚夕,笑道,「殿下這回信了吧?」
楚夕聽柳溪的聲音,年歲應該比她小些。能令東海景氏的小家主如此聽話,她思來想去,只有一人,那便是曾經的長嫂柳溪。
「柳溪?」楚夕直接喊出她的名字,她跟著薛清弦這一路逃亡,一路上也聽到不少傳言,「你不是死在了西山柳氏麼?」
「我沒死,殿下是不是很失望?」柳溪故意問道。
楚夕冷嗤,「本宮不會蠢到下那樣的旨。」
「是麼?」柳溪佯作不信。
楚夕倏地捏緊了拳頭,「信不信由你!」
「當真只由我?」柳溪再問。
楚夕深吸一口氣,只覺胸臆間一陣隱痛,忍不住捂著心口猛烈咳了好幾聲,「你說那麼多,不過是想要本宮一句亮堂話!」
「殿下快人快語,我洗耳恭聽。」柳溪的語氣中多了一絲敬意。
楚夕出手去,柳溪遞來手,任由她握著。
「殺回驪都,本宮只要一人。」她聲音激動,甚至捏得柳溪有些生疼,「她若一切安然,你要什麼,本宮便許你什麼!」
「崔十一娘?」柳溪直接說出了這個名字。
楚夕神情微愕,「薛姑娘告訴你們了?」
「兩情相悅,堂堂正正,殿下不必緊張。」柳溪輕拍了兩下楚夕的手背,「心上人是姑娘又如何?」
楚夕沒想到竟能在柳溪這裡聽到這樣的話,她身子微顫,也不知是傷痛,還是激動,「你說,你們東海景氏想要什麼?」
「殿下的身份放在這兒,就算能夠安然還朝重掌大權,可十一娘畢竟是風塵女子,殿下覺得外間的那些閒言閒語是傷她多些,還是傷殿下多些?」柳溪並沒有回答楚夕的話,說完她輕嘆一聲,「薛姑娘說,當年拾兒被人投下宮井,是自願赴死,只為了……」她的聲音微沉,「不讓殿下為難。」
楚夕蹙眉,只覺纏著雙眼的白巾已然濕透。
「薛姑娘還說,十一娘甘願墮入風塵,當千蛛樓的探子,為的也是能幫上殿下……」柳溪故意一頓,「因為……她曾去駙馬府看過殿下……恰好看見了殿下最無助的模樣……」
是的,拾兒就是這樣的人,她寧願死,都不會讓楚夕委屈。
楚夕的手指倏地收緊,她哽咽道:「夠了!」
柳溪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只要好好籌謀,為殿下報仇雪恨不難,可殿下如何給她一個名正言順?如何讓她在殿下身邊留得安心?」
這些事都是救回十一娘的後話了,楚夕想,她是權傾天下的長公主,不過收個女人在身邊,天下人議論幾日便過去了。可柳溪說的這些話,無疑是醍醐灌頂,楚夕若真那樣做了,十一娘便是最煎熬的那一個。
楚夕這些年為了維持朝局穩定,聲名並不好聽,十一娘絕不會讓自己成為楚夕的又一個污點,徒增笑話。
「殿下可以救回她,可也會逼走、甚至逼死她。」柳溪看準時機,再道,「殿下若許東海景氏一個與世無爭,東海景氏便還殿下一個歲月靜好。」
楚夕苦笑:「天下哪裡還有真正的歲月靜好?」
柳溪莞爾,「殿下若能君臨天下,怎會沒有歲月靜好?」
楚夕只覺心跳驀地一快,「你什麼意思?!」
「殿下本就有帝王之才,何不能者居之?」柳溪反問。
「你好大的膽子!」楚夕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念頭,可不論是夜氏王朝還是大梁,數百年來都沒有出過一個女皇。
以女子之身登上龍椅,讓天下男兒俯首稱臣,那是難如登天的妄想。
柳溪冷聲挑釁:「殿下是不敢麼?」
「你!」楚夕真想好好看看,這柳溪到底是個什麼模樣的人?
柳溪徐徐道:「殿下就沒想過,陛下終有一日是要親政的,到那時候,殿下手中無權,還有幾人會敬殿下?所謂一山不能容二虎,殿下若真把天下治好了,還政於陛下,殿下覺得最先被藏的良弓是殿下,還是我們東海景氏?」
楚夕不知該如何回答?這些年來,她能把驪都的朝局穩定已是不易,她一心盼著弟弟快些長大,根本無暇去想日後她會是什麼下場?
柳溪的話像是一把寒刀,猝不及防地破開了她的心,將那極寒之氣森森地透入她的心房深處。
人越是接近權力的巔峰,就越是容易迷失心性。在龍椅之上坐久了,有幾人還能記得曾經的天真?
今夜的話說到這兒,柳溪覺得剛剛好。她再拍了拍楚夕的手背,抽出手來,緩緩站起,「殿下不必今日答覆我,先安心養傷。」
「柳溪!」楚夕循聲再次抓住了她的衣角。
「我叫百里溪。」柳溪再提醒一遍。
楚夕抓緊她的衣角,聲音微顫,惑聲問道:「你已不是東海景氏的大少夫人,為何這般為東海景氏盡心盡力?」
柳溪輕笑,答得坦蕩,「誰讓我的心上人在這兒呢?」
楚夕有些驚訝,「心上人?」
「阿嵐。」柳溪輕喚這兩個字時,嘴角微揚,眸底涌動的是濃烈的情愫,「殿下是不是也覺得我罔顧倫常?」
楚夕沒有答話,她只是沒有想到,東海景氏這最小的家主竟然與守寡的長嫂兩情相悅了。她忽然懂了,為何柳溪一定要易名百里溪,為何柳溪必須死在西山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