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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的百葉城按照四相分為了四個堂,原先都是柳擎幾個兄弟執掌。如今柳擎上了年歲,幾個兄弟也沒有那麼多精力管顧四堂,於是柳擎逐年將四堂分給了自己的四個兒女掌管。
嫡女柳溪掌管的便是研製柳氏火器的朱雀堂,這一堂的衣裳上都用硃砂紅線繡了玄色朱雀,柳溪身上的那只是最鮮艷、也是最凶厲的朱雀。
她將青絲梳理整齊後,高高地束起了一個馬尾,用銀髮箍束起,提刀開門走出房間的瞬間,候在外面的小廝與丫鬟們都被她一身的颯氣懾了一下。
提起柳氏嫡女柳溪,江湖上誰人不豎一個大拇指?只是可惜,她只是個女兒身,不然以她的本事,這代西山柳氏只怕要在江湖上闖出一番大事業。
「走吧。」
柳溪淡淡地說完,丫鬟便低頭跟著柳溪往百葉堂去了。
百葉城的丫鬟們從來不敢抬頭正視大小姐柳溪的眉眼,只因她與生俱來一股迫人的颯氣,好似天生就是高人一等的鳳凰。
偶爾閒聊,丫鬟們都忍不住猜想,這天下該是怎樣的英雄才能配上她們柳家的大小姐?
百葉堂是西山柳氏的正堂,凡有大事,必在這裡處理。
主座是青銅鏤刻出的虎兕大座,如今鐵青著臉坐在上面的中年鷹鼻男子正是柳氏的家主柳擎。
今日除了家主之外,堂中還有三人,十七歲的柳二小姐,十六歲的柳三小姐,還有十五歲的柳家四公子柳問心。
四人的臉色冷峻,沒有半分笑意。
柳溪從踏入百葉堂開始,就覺得氣氛是出奇的詭異。
「關門。」
柳擎從座上緩緩站起,吩咐小廝們將百葉堂的大門合上。
柳溪惑然瞥了一眼合攏的大門,今日柳家的人齊聚於此,想必柳氏一定是遇上什麼大事了。
她從不多言,便靜默地站在了妹妹與弟弟的首位,靜等父親說話。
柳擎今日的舉止很是詭異,只是靜靜地盯著柳溪的臉看,甚至妹妹與弟弟的舉止也很奇怪,也是盯著柳溪的臉來。
柳溪被盯得心裡不舒服,忍不住開了口,「這是怎麼回事?」
「鈴鐺。」
柳擎對著她伸出了手去,開口就要她刀穗上的鈴鐺。
柳溪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父親?」
「既不是我柳家的女兒,這鈴鐺便該還來。」柳擎的話好似一道驚雷,霎時劈在了柳溪的心坎上。
「什麼叫不是柳家的女兒?」柳溪的聲音發顫,她記憶中從未有過這樣一出。
柳擎厭棄地冷嗤道:「你像我麼?你瞧瞧你的妹妹跟弟弟,你又像他們麼?」
「娘親不是這樣的人!」柳溪挺直了腰杆,厲聲直斥柳擎,「她為了給你生兒育女,把命都豁出去了,父親,你怎能這樣侮辱她?!」
柳擎冷笑,語氣憤怒,「侮辱?她難道對我不是侮辱?!」說著,他從懷中拿出了一疊書信,狠狠地砸在了柳溪臉上,「這就是證據!」
雖然說柳溪一出生,母親就死了,可母親出自江湖名門,怎會做這樣的事?她哪裡會信父親一個字?當下便彎腰去撿地上的書信。
她自小失去母親,對母親唯一的記憶便是母親手書的很多詩冊。這書信上的字體只有兩種,一種是她熟悉的母親手書,一種是她從未見過的俊秀楷體。可不管是哪一種,字裡行間透出的都是濃濃的相思之情。
殷郎。
那是母親手書中不斷呼喚的人名,可從頭到尾,柳溪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誰,亦或是,世間到底有沒有這樣一個人?
母親是死無對證,父親是鐵證如山。
「父親,此事……咳咳!」
柳溪尚未來得及說出「蹊蹺」二字,背上便捱了父親一掌,痛徹心扉,幾欲將她的臟腑震碎。
她感覺自背心往下,又痛又麻,哪裡還站得起來?
柳擎是鐵了心的要廢了她。
「念在你我多年父女的情分上,我本該留你一命。」柳擎高高在上,俯視著她,緩緩地抽出了腰間的佩刀,「可你知道我們柳氏太多秘密,所以,你能不能活,就看老天給不給你這個機會了。」話音驟落,刀鋒狠狠地削去了柳溪背上刺青處的血肉,帶出了一蓬鮮血,濺落在了他的腳下。
去柳氏刺青,掌擊廢她半身,她這樣一個廢人,如何能活?
所謂看老天給不給機會,不過是柳擎做給下面人看的惺惺作態。
柳溪痛得趴在地上,雙眸血紅,眼淚噙在眼眶之中,看著柳三小姐用刀鋒割下了刀穗上的鈴鐺,拋給了柳二小姐。
只見柳三小姐親手將大門重新打開,「大姐,門我給你開了,你多多保重啊。」
柳溪想開口說話,可一張口就吐出一口鮮血,引得她發出一陣強烈的咳嗽。
柳二小姐得意地握著鈴鐺,迫不及待地將鈴鐺穿上了刀穗,她終於成為了柳氏的新嫡女,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柳溪用力強撐起上半身,她恨然看著這些曾經的親人,哪怕有些人她從來沒有放在眼裡,如今一個一個都巴不得她死。
她唯一放在心上的父親,卻是親手要她命的人。
呵,多諷刺。
躲過了魏諫白的偷襲,又遇上了親人的反戈一擊。
從頭到尾陪著她的只有手中的驚月,她一錘一錘打出來的驚月。兵刃雖涼,卻比這些人要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