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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幽冥島。」雲姬沉聲蠱惑,語聲之中多了一絲難得的沙啞,「別再跟著我。」
「師父……」幽幽眸光迷離,最後的一線清明神智讓她伸出手去。
雲姬往後退了一步,恰好讓幽幽抓了個空,有些事她不點明,不代表她不明白。幽幽從來不會抗拒她的瞳術,可直到現在幽幽還能維繫最後的一線神智,便足以說明幽幽是有備而來。
她知道雲姬會對她動瞳術,所以才會留了心眼,在中瞳術的一瞬掐痛自己,與瞳術對抗。
「念在你我師徒一場,我留你一命。」雲姬的聲音冰冷中透著殺意,是從未有過的陌生語氣,「從今日起,你我師徒二人,恩斷義絕,下回再敢壞我之事,我不會手下留情。」話音落下,雲姬幽綠色的瞳光大盛,徹底斷了幽幽最後的神智。
幽幽的身子驀地一顫,像是一個牽線木偶,緩緩地轉過了身去,一搖一晃地沿著山道往東行去。
眼淚自眼角緩緩淌下,幽幽走得越遠,眸底湧起的複雜情愫就越是濃烈。
當渙散的神智一點一點重新聚攏,幽幽的耳畔依稀響起了幽九春最後叮囑她的那句話——
「雲姬……不是善類……」
幽九春是何時堪破的雲姬?幽幽不知道。因為幽九春只來得及說完這句話,便合眼死去了。幽幽傷心之餘,心間浮起無數個關於師父的疑問。她自小視雲姬如母,事事尊敬,可生母臨終之言她又怎能不信?
於是,她處理完幽九春的後事,便重回九州,借著御獸之術追蹤到了雲姬的下落。
她知道師父的本事,所以一開始並不敢靠得太近,即便如此,她也遠遠地看見了師父蠱惑一個姑娘咬了一口鮮紅的果子,看見了那個姑娘瞬間屍化,在驪都之外,大開殺戮。
起初她還說服自己,那只是師父為了救長公主不得已而為之,可後來,她藏匿在暗處聽見了景嵐與柳溪的談話,她方知驪都陷落的罪魁禍首竟就是師父!
江湖中,幽幽真心相待的朋友並不多,柳溪算是頭一個。
師父原先還幫著景小五與柳溪,可在柳溪與景嵐的談話中,師父先前的幫忙,更像是利用。幽幽恍然想到了蜃樓,她踏入殘樓,只一抬眼便瘋了似的投了井,倘若不是中了瞳術,她怎會做這樣的傻事?雖然她因禍得福,可柳溪她們卻陷入了蜃樓之下,身陷險地。
她像是一枚用來觸動機關的棋子,柳溪與景嵐像是任她擺布的另外兩枚棋子,似乎所有人都被雲姬掌控著,作為盤中棋子一步一步地走向未知的結局。
幽幽害怕這樣陌生的雲姬,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哪個字都讓她不得不信。後來,她擔心雲姬再對柳溪她們下手,便遠遠地跟著雲姬,見她握著那種鮮紅色的果子再次準備下手,幽幽只能選擇現身制止。
她想,今晚她就賭一賭,賭雲姬心中還念著她們之間多年的師徒情分。
可事到如今,哪怕雲姬確實念了師徒情分,幽幽還是覺得自己輸了——她喊了多年的師父,她不知她真面目,敬了多年的師父,只把她當成棋子。
心,驀地一涼,寒透心房。
也許,娘親的出事並不是意外,她與娘親染上屍毒都不是意外。
世上哪有真正的未卜先知?有的只是故意而為之。
一念及此,幽幽終是掙脫了瞳術,扶住山道邊的樹幹,緩了好幾口氣,乾脆地一抹臉上的淚水。她澀然苦笑,回頭望向來時的路,淒聲又恨又難過地喃喃自語,「呵,恩斷義絕……好個恩斷義絕……」
深林之中,雲姬拿下了臉上的面具,只輕輕地揉了揉酸澀發紅的眼睛,蒼白的臉上緩緩地浮起一抹陰沉的笑意,啞聲道:「很好……」
斬斷那些不該有的「捨不得」,她才能下完這局棋,與瀾衣重聚。
幾滴水珠從葉隙間落下,雲姬匆匆戴上面具,警惕心讓她快速掃視了一遍身後的密林。她冷冷一笑,足尖一點,快速掠入密林更深處。
茂密的林冠之上,一條黑影快速掠飛,穿過林隙,直追雲姬而去。
約莫在林中竄行了一盞茶的功夫,雲姬自忖這裡離幽幽已經有了足夠的距離,她驟然停下,雙袖一揮,掌風如電,猝不及防地揮向林隙上的黑影。
「噌!」
只聽撫弦空響,一道音波對上了雲姬的掌風,硬生生地接下了雲姬的掌風。
雲姬暗中調動內息,幽綠色的瞳光開始若隱若現,她不想與那人纏鬥太久,只要找准機會,對那人施展了瞳術,便能結束這場多餘的戰鬥。
藏匿在林冠上的撫琴老者只想要她的命,他記得上次就是不慎中了她的瞳術,才導致沒能清除師門叛逆,讓千蛛樓功虧一簣。這人必須除去!
為了防止中術,三長老今日特別用一條黑巾蒙住了雙眼。他本就是善於音律之人,聽聲辨位算是當世高手,仗著懷中古琴,他以琴音為刃,不時偷襲雲姬。
雲姬好幾次尋准了音波方向,對著樹冠上施展瞳術,卻遲遲沒有看見樹上人中術栽落。對招數次之後,雲姬瞭然,那人一定不敢看她。
既然喜歡以音為刃,那她便奉陪到底!
雲姬吸納開啟,將內息漲到了最滿處,驟然張口大嘯——林木紛落,只聽琴音空響數聲,便有如青瓷碎裂,霎時崩碎雲姬的長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