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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輩子她還來不及求一個答案,便先與西山柳氏斬斷了關係,只因她怕一年籌謀,也改變不了東海景氏的覆滅結局,她就算重活一次也是枉然。
「咚咚。」
忽地,有人叩響了房門,將出神的柳溪拉回了現實。
「溪兒,睡了麼?」紅姨娘端著燕窩銀耳羹來到了柳溪門外。
還是來了。
白日柳溪幫著紅姨定了景嵐的家主位置,只怕紅姨還是有些話要對她講的。柳溪起身將房門打開,迎入了紅姨娘。
紅姨娘把燕窩銀耳羹放在桌上,沒有多少寒暄,直接開門見山,「今日之事,謝謝。」
柳溪倒也沒有客氣,她端起了燕窩銀耳羹,舀起一勺喝下,「紅姨有心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氣的。」
紅姨娘張了張口,還是怕她誤會了。
只見紅姨娘轉身將房門關上,認真道:「阿檀確實不是景氏的公子。」
柳溪點頭,淡淡道:「這些事其實也不必告訴我的。」
「既然是一家人,這事就必須說清楚。」紅姨娘堅定地看她,「這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當年,我與嘯海相識於江湖,同生共死便動了情念,不久便有了身孕。也怪我生性好動,有了身孕也不安分,所以那個孩子……」說到了她的難過之處,紅姨娘搖了搖頭,「早產生下後,並沒有活下來……」
「那時候我真恨不得自己代那個孩子死,只求他能活下來。」紅姨娘每次想到那個孩子,心中總是悔恨交加,眼淚忍不住在眼眶中轉了起來,「所以那幾日的我,幾無生念。」
「後來呢?」柳溪心念微動,想到她的娘親生她之時,也與紅姨娘一樣的心思吧。
寧可自己死了,也要這個孩子安好出生。
「嘯海抱來了一個孩子,說從今往後,他就是我們的阿檀。」紅姨娘回想那一瞬的心緒複雜,這世上本就沒有誰可以替代誰的,可那個孩子實在是生得可愛,半眯著眼睛看著她,嘴角似是帶著一抹微笑,足以瞬間潤化她的心。
所以,從那日開始,景氏便有了二公子景檀。
關於景檀的身世,幫忙尋孩子的景九叔知道,給紅姨娘調養的海先生知道,景嘯海知道,甚至後來景檀也知道了,至於其他人一無所知。
「阿檀是個好孩子,他的出身乾乾淨淨。」紅姨娘最希望柳溪知道的是這句話,甚至還有她沒有說出口的另一句。
柳溪微笑看她,「景家的公子都是好孩子,我知道。」上輩子死守海城到最後一刻,景檀若不是好孩子,怎會與兄弟們同生共死?
「紅姨也很好。」柳溪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今夜你願意告訴我這些,我也很高興。」
「景家都是好人。」
「所以我說,傷景氏者死。」
柳溪知道紅姨娘在擔心什麼,她又加了一句,「也包括我。」
紅姨娘終是釋然,她摸了摸後腰,將別在後腰上的驚月拿下,遞給了柳溪,「你的刀,紅姨還你。」
柳溪微怔,並沒有立即去接。
紅姨娘溫聲道:「一家人不該相互猜疑,阿鐸也不想你在這個家裡住得難受。」
最厲害的刀,其實是溫情脈脈。
柳溪不得不承認,紅姨娘今天這一刀,確實防不勝防。
她接過了驚月,淡聲輕喚,「紅姨……」
「嗯?」紅姨娘惑然看她。
柳溪忍下了要說的話,放下了驚月,低頭再舀了一勺燕窩銀耳羹喝下,笑容難得的有了溫度,「這羹湯……甜了點。」
紅姨娘笑道:「甜點好,不是麼?」說著,她心疼地多看了柳溪一眼,話中有話地道,「都會過去的。」
年少夫妻,猝然生死分離。
紅姨娘以為柳溪一直哭不出來,都是因為悲痛,她想,若是能待柳溪好點,她興許能把心中鬱結的悲痛一一釋懷。
柳溪忽然覺得有些歉疚,卻也只能默然不語。
紅姨娘以為她又難過了,也不敢再多勸,「時辰也不早了,溪兒早些休息吧。」說完,紅姨娘打開了房門,退出了房間。
柳溪怔怔地看著端著的燕窩銀耳羹,紅姨娘那些溫言細語猶在耳畔。她不禁搖了搖頭,自忖道:「這樣溫情脈脈的家,怎敵外間的狂風暴雨?」
待得久了,只怕她也貪戀這份溫情,失了殺氣。
所以——
柳溪放下了燕窩銀耳羹,拿起驚月,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徑直來到了景嵐的小院外。
「鏗!」
尚未踏入小院,便聽見裡面響起了一聲刀刃撞上什麼的驚響。
柳溪掠上了院外的那株茂盛梧桐,藏在樹冠之中,悄悄地看著景嵐在月下練劍。
換做江湖老手,應該留心她上樹時的窸窣聲響,可柳溪在樹冠上藏了半晌,似乎沒有覺察到她的存在。
綿羊就是綿羊,狼來了都不知道。
柳溪搖頭,這隻小綿羊得好好教一教了。
景氏的劍法並沒有特定的章法,講究心隨意動,所以景嵐這一連串劍法舞下來,沒有半點殺氣。
柳溪捏緊刀鞘,看準了機會,猝不及防地從樹冠上疾掠而下,刀鞘夾雜著涼風劈向了景嵐的腦門。
景嵐倉皇挺劍格開後,往後退了一步,看清楚來人是誰後,咬牙怒道,「是你!果然原形畢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