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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景嵐從馬車上跳下,對著紅姨娘與兩位哥哥笑道:「我把沈姑娘請回來了。」轉眸瞧向柳溪,正色道:「嫂嫂你的腳一定會沒事的。」
「嫂嫂」二字雖然聽得刺耳, 可在這兒柳溪也得顧忌一二,她抿唇輕笑, 「有勞阿嵐跑這一趟了。」
笑裡藏刀。
景嵐已經覺察到了柳溪笑容中的殺氣,她別過臉去, 掀起車簾,對著馬車中的沈將離伸出了手去,「沈姑娘,請。」
柳溪握住木輪車的手柄, 猝然捏緊。
只見一隻雪白的手搭在了景嵐手上, 那人唇色發黑,面色煞白, 卻也生得清麗脫俗, 一雙眸子水靈靈的, 正是妙齡少女。
景檀與景淵驚瞪雙眼,雖說知道鬼醫是沈姑娘,卻沒想到竟是這般年輕的沈姑娘。
小五清秀, 沈姑娘清麗,這樣一看,確實般配。
紅姨娘輕咳兩聲,小五竟比自己三個崽子還爭氣,她挑眉瞥了一眼景檀與景淵。這幾日她也找他們談過婚配之事,景檀說要找兩情相悅之人,景淵說全憑娘親做主,明擺這兩人就是在敷衍。景煥這娃就不說了,至今還跟個小孩子似的,只知道玩。
景嵐將沈將離扶下馬車,沈將離歪頭看向了柳溪,笑道:「嫂、嫂。」
還沒過門,就同景嵐一起喊「嫂嫂」了?
柳溪狠狠地剜了一眼景嵐,心房似是被什麼狠狠地扯成兩半,又痛又酸,她自忖不能失禮,強笑著點了下頭,「有勞沈姑娘不遠千里來此,裡面請。」
沈將離並沒有依著柳溪先進海城,她回頭望向景嵐,堅定地點了下頭,「能、醫。」
景嵐微笑,「那就好。」
紅姨娘這才意識到這姑娘似是口吃,她對丫頭們最是心軟,走上前來,本想牽住沈將離的手,說幾句客套話,手才伸到半途,便被景嵐攔住了。
「紅姨,不可。」
紅姨娘沒想到景嵐竟護她護到這份上了,她不禁笑道:「好,好,好,沈姑娘,裡面請。」
「紅、姨。」沈將離歉然對她低頷福了個身,有些禮數她還是懂的。
「海先生,我有點疼,先推我回去吧。」柳溪覺察酸澀涌到了眼鼻,她生怕在人前失禮,低下頭去,佯作足痛的樣子,催促海先生將她先推回小院。
「嫂嫂,我推你回去吧。」景檀看柳溪臉色確實不好,便自告奮勇。
紅姨娘本來不想景檀做這種事的,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避嫌,未免有些此地無銀了,她暗暗思忖,今夜也該找景檀好好談談。
剛好海先生得見鬼醫,心中有一堆醫道之事想要請教,既然二公子想代勞,海先生也樂得順水推舟。
柳溪低垂著頭,由著景檀推著,緩緩地往海城去了。
「再快些……」她忍不住催促景檀,聲音啞澀,還帶著一絲輕顫。
景檀以為她是疼得緊了,溫聲道:「嫂嫂,我怕推得太快,會把你顛得更疼……」
「快些!」柳溪仰起臉來,眼眶微紅,淚光閃爍。
景檀從不敢拂逆她,當即推得快了些。
柳溪再次垂下頭,眼淚不爭氣地滴落下來,打濕了她的裙裳。
三年守孝,竟毫無意義。
她總以為阿嵐還小,三年光景,她可以擺脫嫂嫂之名,一切都來得及。
可沈將離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闖了進來,一切因為她的足傷而起,一切也因為她的足傷而終。
不甘心又如何?
她現在只是她的嫂嫂,她與景嵐之間不僅僅隔著一個已故的景鐸,還隔著這世間的人倫綱常深壑。
不該放肆,不該放任自己,不該……
她強忍淚意,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從來不知自己竟還有這般脆弱的一面。
妒忌、哀傷、絕望,三種情愫湧上心頭,換做上輩子的她,她想要的東西勢必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去奪來,哪會這樣獨自一人消磨這翻江倒海似的委屈?
溫暖果然是最厲害的刀,悄無聲息地將她最狠厲的部分割下,不知拋到哪裡去了?
景檀怎會不知柳溪哭了?
他靜靜地看著柳溪瑟瑟的肩頭,他想去覆上嫂嫂的肩頭,甚至還想親手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痕,告訴她,再疼的傷口也能痊癒。
只是,現下他還不能,可是他願意等三年,等嫂嫂不再是他的嫂嫂。
石城樓下,海先生剛欲張口請教什麼,景嵐便打斷了他的話,「海先生,嫂嫂的足傷重要,還是讓沈姑娘先給嫂嫂醫治了,你再請教吧。」說著,景嵐下意識地望了一眼遠去的柳溪與景檀。
海先生點頭道:「是,少主。」
「早、些。」沈將離細思著方才柳溪的呼痛,這一路上景嵐也說過柳溪的足傷,可照常理而言,這個時候應該不會如最初那般疼痛才是,「醫、治。」沈將離指了指柳溪。
景嵐還沒來得及回答沈將離的話,只見沈將離足尖一點,便朝著柳溪掠去。
景淵沒想到這沈姑娘的輕功竟如此了得,忍不住拐了一下景嵐,「小五,厲害啊。」
「不是三哥你想的那樣!」景嵐趕緊否決。
紅姨娘笑道:「現在不是不打緊……」後半句話她沒有說,一半兒是因為此時說這些還太早,一半兒是因為景嵐也跟著沈將離快速掠向了柳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