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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魏諫玄而言,他若以一對一,柳擎絕對殺不了他,可此時他要面對的何止是柳擎一人?衛七不定時從後偷襲,還有左右不斷襲咬上來的兇惡羅剎狼。
哪怕是當世第一高手,一再分心,也會露出破綻。魏諫玄接連接下了柳擎的好幾刀,衛七看準時機,猝然攻向他的下盤。
魏諫玄揮刀來擋,左肩便被一隻羅剎狼一口咬住,劇痛來襲,柳擎趁機一刀穿心來襲,魏諫玄哪裡還能再躲開?
刀鋒穿入心口,魏諫玄吃痛咬牙,很快地,更多的羅剎狼咬上了他的身子,似是要將他撕個粉碎。
求生的意志讓魏諫玄徹底瘋狂,只見他幽綠色的眸光大盛,竟將全身內勁化作長嘯,發出一聲大喝,肺腑俱碎的同時,也要拉那些人一起死。
聲音所及之處,震得群狼縮首咳血,衛七捂耳強催內息相抗,柳擎也強催內息相抗,可縱使如此,還是被魏諫玄的這一聲長嘯震得接連咳出好幾口鮮血。
「啊!」
這次是柳擎沒有想到,魏諫玄大嘯之後,竟還有力氣把裂了的殘刀一下劃出,刀氣同時割破了衛七與柳擎的胸口,留下了一道極是可怖的血痕。
衛七與柳擎連忙捂住傷口,可那血痕實在是裂得太大,鮮血汩汩從指縫間湧出,不管這兩人點何處的穴位,都沒有辦法止住鮮血直涌。
魏諫玄癲狂大笑,跌跌撞撞地往後退了好幾步,最後雙腿一軟,跌下了浣刀池之中。
「將軍!」從池底鑽出的魏氏將士驚惶大呼,連忙抱住他下沉的身子。因為有池水阻隔,這幾人是唯一沒被那聲長嘯震碎心肺的人。
魏諫玄滿心不甘,只差一點點,他便可以娶到柳溪,只差一點點,他便可以將西山柳氏安安好好地交給他最愛的女人。
呵,天地何其不公!
明明他是逼不得已,可沒有人體諒他的難處,明明他為柳溪做了那麼多,偏偏柳溪心心念念的只有小五。
錯的不是他……怎能是他呢?!
「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魏諫玄再次感覺到了瀕死的滋味,哪怕體內還有妖血竄動,可他知道,那不過是迴光返照,他的心跳會漸漸休止,他的呼吸也會終至停歇。
他要死了,身邊卻沒有一個親人。
何其蒼涼,又何其可悲?
視線越來越模糊,他的身子也越來越沉重,甚至已聽不清楚那些魏氏將士在對他說什麼?
幼時的溫暖回憶,一幕一幕地重現心頭。
紅姨娘是颯爽心性,可她對他從來都是最溫柔的慈母模樣——
五歲時,他開始練武,不小心摔了,紅姨娘那著急又心疼的模樣清晰無比。
「阿檀不哭,娘親瞧瞧摔到哪兒了?」
「吹吹,娘親給阿檀吹吹就不疼了,呼,呼。」
……
八歲時,他開始學泅水,站在海邊,不敢往前再走,也是紅姨娘含笑鼓勵他。
「阿檀別怕,儘管往前游,娘親會看著你,不會讓你有事的。」
……
十歲時,兩個弟弟胡鬧,險些把他撞到鑄兵台的爐子上燙壞,紅姨娘足足拿竹條打了兩個弟弟三十下。
「讓你們胡鬧!讓你們胡鬧!」
……
十二歲時,兄長景鐸送了他一把親手打造的長劍。
「我家阿檀他日定能做個大英雄,到那時候,哥哥再送你一把更好的劍!」
……
十三歲時,景嘯海開始傳授他槍法,雖說傳授時格外嚴厲,可練完功之後,景嘯海也是一個心疼他的慈父。
「阿檀,剛才可打疼你了?」
……
十四歲時,景嵐拉著他的衣角,把藏了許久的糖果悄悄塞入他的衣袖之中,笑眯眯地喚他。
「二哥,可別讓三哥四哥瞧見了!」
……
那些陳年舊事像是開了閘的洪水,鋪天蓋地而來,他本來可以只做景檀,本來可以這樣自欺欺人的活下去,可一切的一切,都在十五歲那年,他無意間聽見了父親與母親的談話。
原來他並不是東海景氏的二公子,他只是個寄人籬下的可憐蟲。
從那日開始,他明面上波瀾不驚,其實內心惶惶不安。
他不斷說服自己,景氏的兄弟待他真切,紅姨娘與景嘯海是真的打從心底疼愛他。只是,那個身份像一根利刺,深深地扎入他的心間,不論他怎麼拔,那根刺只會越來越深,越來越痛。
眼淚難以自抑地從眼角滑落。
他的家……不過是場夢幻泡影……他自始至終都只是一隻可憐蟲……那些人待他的好不過是施捨……沒有一件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唯一想要的……只有那個女人……
若是她真的死在這兒了,也算他與她生不能共枕,死當同穴吧。
想到這一層,魏諫玄忽然釋然了,死了,也算是解脫了。
從今往後,再無人可以阻攔他與柳溪,也再無人可以插到他與柳溪之間。
「將軍!」魏氏將士搖了搖他漸漸冰涼的身子,發現一切回天乏術之後,這些將士絕望地鬆開了手,任由魏諫玄沉下池底,再也醒不過來。
「嗷嗚——」
不知是哪只羅剎狼突然仰頭一聲狼嘯,西山柳氏鮮血斑駁,激起了這些羅剎狼的獸性,只要是這庭中的活人,都要成為它們腹中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