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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曾經說過想要一起來沙漠看星星,今天終於實現了。但我還有好多好多願望,每一個都想和你一起實現。」
蕭游看著林琛,口若懸河的功夫仿佛被封印了,他只覺得自己舌頭打結,喉嚨發緊,一顆心在胸腔里橫衝直撞,心跳的頻率完全亂了套。
「戒指哪來的?」他低頭看著林琛手上的鉑金指環,在蒼涼的夜色下泛著銀白色的光暈。
「阿姨幫忙找的。」林琛小聲說,他的臉燙得快要冒煙了。
「我願意。」蕭游深深吸了一口氣,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勉強平穩地伸出了左手。沙漠的空氣乾燥,他卻覺得心臟柔軟得要滴出水來。
曾經他以為再也不能擁有那個人,於是自己給自己戴了一枚戒指,把自己圈禁其中。
而現在天幕低垂,四周一片寂寥,廣闊天地間只有他和他兩個人。日思夜想的那個人在蒼茫的大漠中,萬千繁星的見證下,為他慢慢戴上指環。
十指交纏,燦爛星河映在他們眼中,熠熠生輝。
兩天的假期眨眼就結束了,林琛開著租來的奔馳G63往機場去。約翰尼·卡什低沉的歌聲從車載音響里傳來,林琛的左手搭在方向盤上,一枚低調的鉑金指環妥帖地戴在他修長的無名指上,隨著他輕敲方向盤的動作閃耀著細碎的光芒。他的嘴角微微翹著,輕聲跟著音樂哼唱,有意無意地打著節拍,顯然心情很好。
「阿琛,你那段話是不是想了特久啊?」蕭游抬起左手,對著陽光反覆端詳自己手上的指環。
「也沒有。」林琛的表情不自然地空白了一秒鐘,他顯然不是善於說謊的人。
「不信。講那麼好。」
「真的很好?」
「當然,我特別後悔沒錄下來。咱們以後老了還可以一起看看,多好啊。」蕭游一副扼腕痛惜的樣子,「要不然你再講一次?」
「沒可能。」這種事情一輩子干一次足夠了,林琛萬分不想回想自己當時那個頭腦發熱血液逆流滿臉通紅的樣子。
「嘖,也行。反正我也默寫在備忘錄里了,回頭列印出來蓋個戳,每年紀念日都拿出來複習一遍。」蕭游惡劣地挑了挑眉,他喜歡逗林琛的毛病又犯了。等到他不出意外地看到一抹紅色從林琛的脖子一直蔓延到耳後,又得逞地笑了。
林琛語塞,論嘴上功夫,他永遠都比不過蕭游。
一路上風景如畫,道路兩旁小塊的濕地和湖泊在他們眼前飛快地後退。林琛半開著窗子,乾爽的風灌進來,兩個人只覺得瀟灑愜意。
但沙漠地帶天氣的變化總是來得猝不及防,前一秒還是晴空萬里,下一秒就遇到了狂風暴雨。
蕭游倏地坐直了。蕭明哲的車禍就發生在這樣的天氣里,他一輩子都沒法忘記現場那種支離破碎的血腥場面。
林琛的雙手握在方向盤上,神情嚴肅,好在路況不錯,能見度也不算很差,他知道蕭游的心結,和他開了個玩笑,「游哥,為什麼我們每次旅遊都碰上這種天氣啊?」
「為了豐富體驗吧。」蕭游的臉色有點發白,勉強配合他笑了一下。
雨越下越大,天上的雲低低地壓下來,讓人喘不過氣。車窗早就升起來了,豆大的雨點嘩嘩嘩地砸在玻璃上,留下一條條長長的潮濕水線。
林琛的嘴唇抿成一條線,沒有再講話,集中精力把車子開得平穩。
「這邊沒有停車的地方,貿然停下可能更危險。開出這裡我們就在前面停一下。」蕭游看了一眼導航。
他的話音剛落,視線就被一道刺眼的白光徹底占據了。
對面逆向行駛的貨車失控的尖嘯,輪胎摩擦地面發出的漫長剎車聲,亮得快要灼傷視網膜的遠光,還有沉悶又巨大的碰撞聲在他面前炸開。
意識的最後,是林琛猛地向右打方向盤,他直視前方的眼神痛楚又堅決,雙手死命握住方向盤,最大可能地讓蕭游遠離了撞擊。
蕭游醒來的時候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他想起來林琛在最後將他擋在身後,突然感覺心跳都停了一瞬,慌忙轉頭去看駕駛座的林琛。
肇事的貨車撞在了林琛那一側的車頭,還在大雨中冒著灰色的煙,G63的一側撞上了護欄才堪堪停下,前排的安全氣囊已經彈開,擋風玻璃碎得到處都是。蕭游的脖子和胸口劇痛,身上也有不少劃傷,扭頭的動作做得並不順利。
但他看到林琛的那一刻,渾身的血都涼透了。世界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黑洞,他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刺眼的猩紅成了唯一的顏色。
駕駛座的車門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林琛趴在方向盤上,毫無生氣地垂著頭。白色的安全氣囊上濺滿了血,他的臉被玻璃劃了很多道細小的口子,粘稠的血線順著額頭和手臂,還在滴答滴答地往下躺。
「阿琛!阿琛!林琛!」蕭游的聲音抖得不像樣子,仿佛有一隻冰冷的毒蛇繞緊了他的咽喉,只能發出破碎的吼聲。
林琛沒有回答。
蕭游的大腦有片刻的空白。他的耳朵里傳來不規律的轟鳴,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很不真實,他的潛意識在一遍一遍地重複,不可能,這不可能是真的。
相同的悲劇不會一再重複,這個人也不是林琛。
劇痛從顱內傳來,他仿佛又看到了蕭明哲失控的車禍現場,確認遺體之後他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跪在停屍房冰冷的地面上,哭不出來,卻覺得鈍痛從身體每一寸襲來,快要生生扯斷他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