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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芙不作聲。
「聖殿中樞不會在意一個沒有聖咒師血統的紅袍神官的功績的,即便我在任上從未有過哪怕一次的行差踏錯,哪怕惠賴亞斯處置了這麼多的魔物,為聖殿中樞節省了許多人力。在您到來之前,惠賴亞斯外的人,又有誰注意過呢?」懷爾托神官咳嗽了一聲,擠出一個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嘲弄的表情,側過身,朝著不遠處的一棵樹指去,「請容許一個老人家的牢騷吧——瞧那兒……」
在幾年前的人看來,這隻是一棵普普通通的赫利杉,但放在現在卻很稀罕,因為它並不是一棵魔樹,而是德亞大陸土生土長的。
能保留下這棵樹,也是懷爾托為之自傲的成就之一,不過眼前的這位騎士看到這棵珍貴的赫利杉,居然表現得沒有絲毫在意,本就呆滯的目光甚至顯得愈發呆滯了,仿佛在說:這根本不值得在意,有什麼了不得的?
「您不是好奇,為何惠賴亞斯可以應付魔物嗎?只要站到那棵赫利杉下面,就知道了。即便是擁有聖殿騎士實力的魔物,只要被困住,也沒有絲毫逃脫的機會。」不知怎的,懷爾托神官最近愈發容易動氣了,他壓抑著脾氣,將歪到一側的脖子又輕輕轉回正位,伸出僵直的手,在萊芙無神的雙眸前揮了揮——他忍不住疑心這位騎士根本沒有認真聽過他的話,而是一直在神游天外,「等等,我是說赫利杉……」
雙目無神的騎士對於懷爾托所指的方向產生了誤解,走到了一顆被砍下來當作晾杆支柱的、依舊保持著濃綠色的、仿佛還在生長的魔樹枝下面,四處張望。
「在哪兒?」她問。
「您是在無視我嗎?」懷爾托神官的臉扭曲了。
這個騎士意外的有一種惹他生氣的能力,不知道她在其他人面前是否也同樣表現得這樣目中無人。
「您為什麼總是要想方設法讓我站到哪個地方去?」年輕的騎士語氣平淡,「您似乎生氣了。我聽說老人家應該保持心平氣和,否則不利於養生。」
懷爾托神官拿出一個木筒,用枯瘦的兩指從裡頭夾出一個身穿紅衣的小人。小人面色紅潤,仿佛正在呼呼大睡。只有細看,才能發現小人的表面覆蓋著一層透明的油脂狀的薄膜。
見到他手中的小人之後,萊芙臉上一直維持的、惹人厭惡的淡定終於消失了,這讓懷爾托神官舒坦了不少,將小人往赫利杉下一擲,萊芙果然跟了上去。
天知道,他在得知惠賴亞斯正處於萊芙·白——那個徒有盛名的年輕女騎士——的必經之路上的時候有多興奮。委員會中的一些同僚,包括他的指揮官霍普里克先生,以無不謹慎的方式提醒他千萬不要低估萊芙·白,但是懷爾托從未將這些話放在心裡。
一開始就受到聖殿中樞的那位大人青睞,又與聖殿中樞的某位女神官過從甚密,用了不到兩年就獲得資格參與聖殿騎士的考核的資格並且順利通過了考核,幾乎在更早的時候,她的名字就在德亞大陸的許多角落流傳。這樣的一個人,在聖殿默許的傳聞里,居然還被塑造成一個從籍籍無名的平凡牧羊女,在通過遠超常人的考驗之後終於獲得榮耀的典範,懷爾托以為這正是對於他們這些在血統上毫無特殊之處的明知註定要止步於紅袍神官的位置卻依舊踏上聖職之路的人的嘲弄。
——這分明是聖殿中樞的要員們利用特權製造出的一個虛假的奇觀,就像是泥塑木刻的偶人一樣容易擊碎。
一個希望,一個奇蹟,將會夭折在他手中,這種想像讓懷爾托充滿快感。他仿佛看到了世人因為這個在聖殿的推波助瀾下製造出來的神話遭到破壞之下涌動起的濃郁的絕望——這將是獻給魔龍的最甜美的犧牲品——然後所有人都會記住他的名字。
他原本還在想辦法把萊芙·白引過來,但是在前幾日發生的一件事,省去了他的工夫。
村裡的一個孩子吃了一顆不知從哪裡撿來的、用樹葉包著的糖果,接著便整夜噩夢不止。聽到他夢中囈語的人漸漸地從惠賴亞斯消失。
雖然還沒有搞明白這樁事的原因,但是懷爾托神官很快意識到這也許是他唯一的能將萊芙·白引來惠賴亞斯的機會。所以沒有及時地去尋找那些人,而是把握這個機會,向聖殿求助。
「麥德拉,你怎麼了?」萊芙走到了懷爾托神官需要她到達的位置,俯身去抓那個小人。
這個紅色的小人原本是懷爾托留下的後手。在每個暫居地里,總有幾個天生感官敏銳的人。許多萊芙·白去過的地方,總會傳出有一個「紅色身影的小東西」出現的流言。
抓住這個小人之後,懷爾托更是確定了接下惠賴亞斯任務的騎士,就是萊芙·白。
見面不如聞名。在還沒有遇上之前,懷爾托對於那個傳聞中的騎士還有所忌憚。在萊芙·白真的到來之後,她卻並沒有給懷爾托留下多麼深刻的印象,雖然比同齡人更加冷靜看起來更不可琢磨一些,不過相較於那顯赫的名聲,實在是平平無奇。
名聲和外表之間形成的巨大反差,恐怕這就是聖殿選擇她的理由。如果萊芙·白可以做到很多驚人之事,或許每一位聽聞她的人都會更容易相信,這場危機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