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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在她的聽力察覺範圍之內,她就算是不想聽也不得不聽。從傳進耳朵的隻言片語中,娜提雅維達聽出來,一向膽大如斗的騎士小姐,此刻似乎在害怕些什麼。
萊芙心越亂,語氣就越是平靜:「怪物們用對待牲口的方式來對待這些孩子們,這也是洗腦的過程之一。如果這些孩子們沒有脫身,也許他們遲早會忘記自己是一個人,而打從心底里覺得自己是一頭牛、一匹馬或者是一隻羊。接著它們吃下晶核,徹底成了牲口怪物,聽從領頭人的指令,去收集、虐待另一個批孩子,再把他們變成下一批牲口怪物……」
「按照草原上的律法,綁架了這麼多孩子,無論是人還是怪物,都難逃一死,他們罪有應得。而且你還有聖殿賦予的生殺之權。總之,沒有人會說你濫用私刑。」麥妮知道萊芙並不像表面上那般毫不在意,「小萊芙你沒有必要因為被殺的怪物並不完全罪大惡極,而覺得良心難安。就算是身不由己,它們的確做出了惡行。說起來,我這兒有特製的能增強勇氣的藥丸,小萊芙要不要試一下?」
」不是因為這個。」萊芙搖搖頭,「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的猜測沒有錯的話。控制怪物們的人,先是把一批人馴化成牲口怪物控制起來,接著讓牲口怪物再用同樣的辦法把另外幾批人變成牲口怪物……即便假設每次只能增加二到三倍,重複幾次之後,也能達到相當驚人的數量。我不知道那些人是什麼時候開始做這種事的,已經重複了幾次。那些怪物身後的人,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麼?」
「我與很多險惡的人做過生意,但是險惡得如此精巧的,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麥妮花了些工夫才消化了萊芙的話,「如果真如你所說的那樣,幕後黑手確實足夠險惡。但是小萊芙不必怕,只需要吃了我的勇氣藥丸……」
「麥妮,你不明白……」萊芙有一種被撕扯的感覺。一側是曾經的世界,另一側是現在的世界。在原來的世界,沒有人會覺得應該為另一個人犯的錯負責;但是在這一個世界,「穿越者」或者說「玩家」,是異類,是少數者。對於少數群體而言,某一個或者某一些成員的行為,很容易成為這一整個群體的標籤。
就像是一隻狼叼走了羊,牧羊人決不會講什麼一狼做事一狼當的道理。如果這個牧羊人能做到的話,他會派最好的獵手,將狼群全部屠殺殆盡。而萊芙身份尷尬,她好比是一隻牧羊犬,與她血脈同源的狼讓她倒戈咬羊;而牧羊人則讓她保護羊群,若是她稍微展現出一點狼性,也許就會成為第一個被牧羊人獵殺的。
狼就是那些玩家,牧羊人是聖殿,而那群羊就是這個世界的人。玩家與她來自同一個地方,若是萊芙有一天被發現與玩家是同類,她也許要被迫為這個群體中其他成員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她本意是要與這個世界為善,然而若繼續發展下去,她為了要證明自己的忠誠,為了維護這個世界的人,也許必須得與她的同類為敵,那麼她……
她真搞不懂那位或者那幾位素昧平生的玩家究竟為什麼偏偏要在這個世界搞出事端來,而不肯相安無事。而且還要將「玩家」兩個字宣之於口,將老底漏個精光,恨不得讓全世界知道他們是異界來客,知道他們對這個世界不抱善意。
萊芙一邊想著,一邊恍恍惚惚地向河邊走去。
麥妮推銷了一會兒勇氣藥,突然發現顧客根本就沒有聽,而且早就走遠了,正要追上去。肩膀卻被按住了,她一看,是娜提雅維達。
「怎麼回事?」娜提雅維達問。
「小萊芙膽子小,知道了那些怪物是人變成的,就怕得很。這可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麥妮還沒解釋完,娜提雅維達已經追了出去。
萊芙一邊走,一邊整理著思緒。
她在遊戲裡一向無往而不勝,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也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她一直以為,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事,一種是她能辦得到的,一種是她將來能辦得到的。因此但凡發現她做不到的事,她便總要苛責自己不夠努力。
「騎士小姐。」身後傳來喚她的聲音。
萊芙步子不停。
自從當了主人公,她總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能左右整個世界的局勢,但凡這個世界有什麼風吹草動,都覺得是自己的責任。
她忙著屠龍,忙著做任務,都是為了將這個世界拉回「正軌」。然而這個所謂「正軌」,也許在她有所動靜之前,早已偏移。也許根本不存在什麼「正軌」。
她第一次體會到,一個問題拋出來,她卻給不了一個完美答案;一些事情發生了,卻根本不在她的掌控之內。
「騎士小姐。」娜提雅維達抓住了她的手。
萊芙停住了腳步,一回頭對上了娜提雅維達的眼睛,躁動不安的心境居然猛地安定了下來。像是一架在遠洋對抗大風浪的獨木小舟突然被硬生生地扯回到了碼頭邊上,錨扎得又深又穩,雖然逃不掉,但至少安全了。
「再往前走的話,就要掉下去了。」娜提雅維達微笑著。夜風輕輕地吹拂著她及肩的發,毛茸茸的衣領擠在小臉的下巴上。看到這一幕,讓萊芙有些期待龍蛋脫殼長大一點之後的樣貌。小臉上有一絲疑惑,但娜提雅維達什麼都沒有問,只是穩穩地牽著萊芙的手,掌心相接處傳來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