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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娜提雅維達什麼都沒有做錯。您不是說過的嗎,在白島,您告訴過我,『任何人都不應該為了自己的身份而付出代價,而只需要為了做的事情負責』。您甚至放過了伯蒂,您也放過了我,還把我抬舉到這個位置。」萊芙道,「為什麼就不能放過娜提雅維達,她只是一隻溫柔、靦腆、無害的魔龍,她不會主動去傷害任何人,她甚至做了許多好事。」
「要問原因的話,我們才是人,而娜提雅維達不是。」黛博拉用一種悲憫地目光看著她,在這種目光下,萊芙覺得自己仿佛只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幼童,成年人面對她的時候願意裝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然而實際上根本不會被她的話動搖。
「我們是人,而他們不是——這種話我在委員會那兒也聽到過的。」萊芙道,「他們要將另一個世界和這個世界的人做一個區分,用立場來決定另一邊的人可以隨意犧牲。如果我認同這種觀念的話,我早就不會站在這裡,而是與委員會在一起了。難道黛博拉大人與委員會其實是一種人嗎?」
「或許是我先前的話讓你產生誤解了。『不為身份付出代價』,前提是那個存在可以掌控,我能容得下小人國的存在,能容得下南國的異信者,甚至能容得下人魚一族,這是因為他們能造成的傷害是可以控制的。然而魔龍不可以,因為她無法被掌控。」黛博拉道,「魔龍是一切惡念的歸處,她非常強大,在她失控之前,誠然可以表現出友善的一面;然而她一旦走向失控,造成的危害是我們無法承受的。 」
萊芙道:「那麼,娜提雅維達就應該為了她從未做過的事情而犧牲嗎?這不是我所認可的正義。我保證,如果她有您說那種失控的徵兆,我會第一個動手殺了她。我也不忍心看著她做出違背自己意願的事情。 」
黛博拉笑著說:「可是你能做得到嗎?你只能在她清醒的時候,讓她心甘情願被你殺了。在她失控的時候,認不出你的時候,你說你能殺了她,你憑什麼做出這個許諾? 」
萊芙一路上遭遇過許多對她實力的質疑,每一次她都能用勝利反駁這些質疑,唯有這一回,反駁如此艱難。
她想了想,道:「我能的,雖然不是現在,但是總有一天,我會比娜提雅維達還要強大。為了保護她也好,為了能控制住她也好,我既然選擇了她,就已經做好了這種準備。」
唇槍舌劍的這一幕其實早已在萊芙的腦海中排練過多回了,她一直以為會很難,沒想到說出來的時候,卻異樣輕鬆。她一直背負著兩個包袱,現在這兩個包袱終於卸下來了。
黛博拉的眼神仿佛在看小孩子胡鬧,她又笑了一下,道:「萊芙剛才拿我和委員會相比,委員會為了少數人的福祉犧牲多數人,而我不同,我只想要你,為了多數人,犧牲娜提雅維達一個而已。萊芙是要為了她,與德亞大陸的所有人,與那些你曾經為之而戰的人對立嗎?」
「我沒有去創造對立,創造對立的人分明是您自己。」萊芙反唇相譏,雖然有一股無形的威壓控制著她,但是她的氣勢卻一點不弱,「恕我直言,說起失控,聖殿中樞的要員,包括黛博拉大人您自己,也有失控的風險。既然老師您用還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來當作說服我的論據,身為學生的我自然得效仿——如果考慮到失控之後的後果,任何強大的存在都應該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那或許您在下令讓我屠龍之前,還要同時下一條命令:讓我的武器落在您的脖子上。」
「我會再給你一次機會。」黛博拉臉上沒有絲毫波瀾,她平靜地望向萊芙,眼中依舊帶著悲憫,「或是你,或是娜提雅維達,你們之中只有一個能活下來。」
萊芙道:「您不能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您做不到。」
黛博拉衣袖一拂,萊芙感到一股巨力襲來,正要拔出砍刀抵擋,然而她完全不能控制身體。
很久沒有過自己如此不堪一擊的體會了,萊芙在失去意識之前,唯一的想法是:還好,黑蛋、麥德拉、黛蘭、守序邪巫、還有白島的半人半獸們,她在這一個任務之前已經將他們安置到了妥帖的位置,即便她暫時不在,對他們的影響也能降到最低。
萊芙迷迷糊糊地醒來,感覺周身極度炎熱,而且乾燥缺水。她一邊難受著,一邊忍不住在心裡呼喚娜提雅維達的名字。
或許正如麥德拉所言,她的確已經習慣了娜提雅維達對她的照顧。平時她只要身上一不舒服,娜提雅維達就會出現在她身邊,不需要她提醒,就會給她治傷。
和昔日恩師反目成仇,萊芙沒覺得委屈;但是她在受傷的時候多等了一會兒,娜提雅維達沒有出現,沒有親吻她,萊芙因此而委屈上了。
回想一下,娜提雅維達在將黑蛋和麥德拉送去人魚海域回來與她打了聲招呼之後,就去執行公務沒有再回來過了……
會不會從那個時候開始,娜提雅維達就已經陷入了危險中?
萊芙委屈了一會兒,又開始擔心起來。
強撐著睜開眼睛,天空很黑,地面很燙,她聞到肉類烤焦的味道,舉起胳膊一看,原來被烤焦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