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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小姐,您之前說過,您不想要在這個任務之中冒險。這就是一個悖論,您在尋求一種不可能的解決方案。」
娜提雅維達說,「您既想要解決暴動,卻又不想要去聖堆,這是根本沒有辦法的。我們只能期盼著,國王或許知道些什麼,他想要謀求的解決之道,或許會讓暴-亂持續得比理想情況下更久一些,或許會導致更多無辜者的犧牲,但是至少可以讓我們安全脫身。只要我們完成任務後順利從這個國家離開,您可以乾脆將這場暴動當成沒有發生過——畢竟除了我之外不會有人知道,所以這並不會損害您的美名。」
「……我知道您在猶豫什麼。」見小人騎士一副欲言又止想要反駁的樣子,娜提雅維達說,「唉,可是您實在是不該將這些小人也當成了我們的同類……」
在娜提雅維達看來,眼前的騎士姑娘是一個有特殊天賦的人類,這一點就在當初萊芙從那個(後來被她烤焦的)男性人類手中將她「救」下來的時候,她就覺察到了。
為了救一個身份可疑的陌生人,居然可以毫不猶豫地賭上自己的性命——要不是她及時醒來,恐怕那個男性人類早就把萊芙殺了——這種詭異的行為,憑著娜提雅維達的種族天性相當難以理解,甚至覺得相當可笑。
——至於如果沒有萊芙,自己會被那個人類男性所殺這種可能性,娜提雅維達還從來沒有考慮過。
長期觀察發現,那些被稱為騎士信條的東西——便如同已經成為禮服而很少作為戰鬥服使用的騎士傳統服飾,對於她之前所遇見過的、聰明一些的的騎士而言,這些戒律和規矩也不過只是一些漂亮的空話而已——這位古怪的騎士小姐似乎真的相信、並且身體力行著。
「……但是不要忘了,它們只不過是異族而已。就和牧場上的馬匹、牛、羊並沒有什麼差別。甚至它們還是來自於另外一片大陸的,信仰著一個邪神,那就更沒有拯救的必要了……」
騎士小姐的天賦,就是經常能為了別人的意願而使得自己陷入危險處境之中。
她一度相當好奇,這個年紀只有十幾歲、舉止和言行卻相當古板的小人類究竟會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通過這種天賦來弄死自己。
當初萊芙以一具不堪一擊的人類身軀擋在她面前試圖保護她的行為,姑且能算成是愚蠢得可愛;但是一想到有一天這個人類或許會因為要去拯救一些無關緊要的生物而喪命——現在看來,這樣的可能性相當大——娜提雅維達便覺得相當不悅。
「……您是聖殿的騎士,職責便是守衛這片大陸。如果遇險的是人類,您捨命相拼,也就罷了。為了這些螻蟻一般的異族,實在是不值得……」
娜提雅維達暫時忽略了,她口口聲聲想要讓萊芙拋棄的「異族」里,也包括她自己。
萊芙擰著眉頭思索了許久,這才仰頭看著娜提雅維達,反駁道:「不是這樣的。」
在某一瞬間,娜提雅維達試圖說服她的行為讓她想起了薩曼莎奶奶——那個在萊芙到了這個世界之後,照顧了她十六年之久的老人——準確來說是想起了七歲那年的某一幕。
當時她和薩曼莎奶奶生活拮据,一度吃和穿都要靠村里人接濟才能維持下去,所以作為回報,萊芙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便替人牧羊。
其中有一隻老母羊,她經常在炎熱的夏日午後躲在它柔軟的肚子毛下面乘涼,它總愛親昵地蹭她。
萊芙還聽村里人說起過,當初她剛剛被撿來、還是一個小嬰兒的時候,在薩曼莎奶奶還沒有借到母乳的那段時間裡,她曾經喝過這隻羊的奶,於是她對這隻羊另眼相待,平時利用自己的特權,總讓它獨占一片最肥沃的草區。
那一天,薩曼莎奶奶去村里某戶人家拿來羊下水,煮熟了看著她吃下一口,便突然開始向她說明現在她眼前的那盆冒著香氣的肉就是之前那隻雪白的毛茸茸大傢伙變成的。
薩曼莎奶奶操著一口鄉土味濃重的方音,說:「……羊是食物,萊芙你可不能把它們當朋友。」
語氣生硬得很,有些沙啞的嗓門裡發出來的聲音,似乎就和老人掌心裡的厚繭子一樣扎人。
但是薩曼莎奶奶的神情明明是害怕她要在餐桌上傷心地哭起來。
這是一種成年人在懵懂的幼年個體面前揭露一點殘忍的真相、以迫使後者成長時總愛露出的神情——娜提雅維達臉上現在出現的就是這種神情。
娜提雅維達在試圖告訴她:所謂的生命,其實是有高低貴賤之分的。有些事或許人類值得,但是異族不值得。
小人族值不值得讓她冒險呢?
實際上,她確實考慮過這個問題。
畢竟在這片大陸上其餘大部分人看來,這些有思想的、長得與人類相似的、只是體型上稍小一些的生物,不能算是人類,甚至其價值比不上二十分之一個人類。她若是為了這些小人冒險,這種行為的幼稚程度無異於她在七歲那年,缺衣少食的前提下,僅僅是因為感情上的難以接受,拒絕吃餐桌上的那盆肉——她當然沒有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