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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往是越是虔誠的騎士與神官,在面對這些問題的時候,便越是容易陷入玄思。我遇見過許多滿腔赤誠的年輕人,只是因為無法為心中的困惑找到一個完美的解釋,便停滯了腳步,直到垂垂老矣之時,依舊沒有找到答案,卻也放棄了那些他們本能夠達到的成就,實在是可惜。
你是一個特別的孩子,在面對你的時候,我無法只將你當成一個普通的後生晚輩。我關注著你的蛻變,心情便如同看著一隻從蛋殼中簡單鑽出身體的雛鷹一般。我心知這是你成長的過程,不能因為心生不忍,便幫你將蛋殼撕開,但是又深恐你會在這個過程之中夭折,因而也不法袖手旁觀。
因此我只能給你一些提示,但是最終的回答需要你自己找出。
你應該懂得了,世間的正義並非只有一種,否則一切心懷正道的人之間都不會產生異議,然而事實正好相反。無論選擇站在同情異族的一側,或者人類的一側,或者是在兩者之間找到一個合乎心意的平衡點,都是一種正義,然而世事難以周全,其中沒有一種是完美的正義。你依正義所行之事,往往在帶來一些好的結果的同時,也必然的會帶有一些不能使你滿意的後果。
你可以暫時地猶豫徘徊,審慎的驗證每一個答案的後果,但是不能永遠如此。你終究得給出一個答案,你必須選擇屬於你的正義,並且為此堅持到底,哪怕這個答案意味著你得捨棄一些你所在意的東西。
我只能告訴你,我所在的位置在兩者之間,但是是一個相當接近人類的地方。但即便有一天,你的正義會將你帶到我的對立面,只要你堅持正道,我也依舊會以你為榮,並且衷心將你認為是我最值得驕傲的孩子。
願幸運與美德永遠是你最忠誠的旅伴。天主目光所及之處,我將永遠與你同在。
黛博拉
聖殿歷九百三十七年十一月七日」
寫信的日期是在三天前,也就是她回到伊格納茲王國霍索恩王都的前兩日。又是只差了一點點便錯過了。萊芙相當期待著能再見到黛博拉大人一面,雖然她們之間只有一面之緣,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了三封信件。
但是她卻覺得她和黛博拉大人卻仿佛是認識了許久一般,在後者身上,有一種萊芙一直貪戀著的,來自女性長輩的威嚴與關懷。
在看完信之後,萊芙思索了一會兒,便又把信收回到了信封之中,小心地撫平了,恢復成原樣,這才又放入系統背包之中。
黛博拉大人所提到的問題,的確在最近困擾著她,尤其是昨日她在經歷了差點被一個人類小孩踩扁在腳下的事——現在想來,好在她穿著一件小死魚的服裝,否則如果被發現是小人的話,恐怕會面臨更多危險——當時她在想要抽刀之時,確實有一個問題心頭一閃而過:
即便是她真的將砍刀拿在了手裡,她能夠對著一個無辜的人類孩童舉起砍刀嗎?如果不反抗的話,她也許免不了要受傷,然而對方只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弱者而已……她曾經發過誓,會永遠善待弱者。騎士故事裡可從來沒有講過,在遇到這種場面的時候,該如何處理——故事裡的那些騎士,似乎也沒有遇到過,自己會遭到一個弱小同類傷害的情景。
不過萊芙本性里不是會為了這種問題糾結的人,她很清楚自己會作出什麼選擇:她會狠戳那個小孩子的腳心,戳得後者痛到不得不跳遠為止,然後趁機逃跑。即便是她心有猶豫,戰鬥的本能也會讓她為了逃之夭夭而把不惜把一個小孩子弄哭。只是娜提雅維達搶先了她一步而已。
透過門縫,娜提雅維達看到了小人騎士在通過爬來爬去的方式看完了信之後,又艱難地將信收了起來。接著小小的人,便靠在茶壺上,縮成了一團,板著臉,皺著眉頭,一副在沉思著什麼的神色。
「傻乎乎的,」清脆軟嫩的聲音從腳下傳來,語氣中帶著幾分只有對著格外親密的人才會產生的、又是嫌棄又是喜愛的腔調,「哼,不過還算是有一點點可愛,就勉為其難地接受她了。」
娜提雅維達下意識地點點頭,還以為是自己的心聲居然宣之於口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有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東西的氣味。
低頭一看,只見一個有著深紅色頭髮、紅色的方片頭巾、紅色的上衣、紅色的褲子、紅色的小靴子……總之服飾和頭髮都是通紅、皮膚卻白白嫩嫩的小小女孩在她的腳邊,而且還貓著腰,和她一樣向門縫裡偷看。小姑娘的體型和小人差不多大小,但是看起來明顯就不是同一種東西。
「你究竟什麼東西?」她一伸手便掐住了紅色的小女孩的後頸,提到了眼前,手上的力道自然是沒有在對待小人騎士時的那般輕柔。
小小女孩被掐得張嘴瞪眼,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如果不是娜提雅維達知道,在柯利弗森林之中,幾度在萊芙生死存亡之際,出手相助的正是眼前這個小東西的話,恐怕就直接將她捏死了。在她幾千年的見識里,也只能想到幾種接近的物種,而不能完全確定這個紅色小女孩的真實身份。
娜提雅維達唯一能確定的是,如果萊芙得知了自己被這個小小女孩救了好幾次的話,一定會將她當成是「調皮又友善的生靈,騎士旅途中的良伴」,就是那種該死的每一個騎士都喜歡的「友善的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