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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關起屋門來生活的偏好隨著人魚的年齡增長而愈演愈烈,阿貝以及幾條一千歲多些的年輕的人魚偶爾還會離開人魚之鄉,來到人魚海域——這對她們而言已經算是冒險了。
兩千歲以上的人魚就非常抗拒出門了。
到了三千歲的人魚之王,就連起身就成了一件罕見的事情。
萊芙來到人魚之鄉已經過了一個月有餘,在這三十幾天內,人魚之王就沒有離開過她的貝殼。關上貝殼睡覺,打開貝殼處理日常事物。
一天之中,她最大的運動就是執著長杆逗貓——由此可見普甸的存在對於人魚之王的必要性。
次大的活動,也許就得輪到進食了。
娜提雅維達是一條擁有一定數量信徒的惡龍,又是聖殿中樞的要員,還得照看萊芙,身兼數職,分-身有術,片刻之間就能穿梭於天涯海角之間。游巫更不用說了,她是一個旅行商人,也是無法在一個位置安定太久的性格。
她們對於人魚之王的生活方式完全無法理解,偶爾便有一些微詞。
唯一對這種生活方式有認同感就是萊芙,她來自一個充滿了電子屏幕的世界,在保證飲食以及個人衛生的情況下,讓她在一個房間裡連著呆上幾個月也不會覺得無聊。
但是人魚一族顯然沒有另一個世界的條件,居然還能有這份耐力,讓她實在非常佩服。
除了能忍受著不出門之外,人魚一族的耐力還體現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她們能夠忍受每日一成不變的、沒有多種調味烹飪花樣的食物,能夠忍受屋內單調的裝飾,只留下具有實用性的擺設,彼此之間的交談也不多……
她們過著一種極其簡單的生活,或者也可以形容為,極其無趣的生活。
萊芙知道人魚一族喜歡的永恆之花的「明亮」既意味著那朵永恆之花的所有者有所追求,然而人魚一族自身,卻貌似無所追求,而是滿足於現有的日子。
這有些說不通。
一日,萊芙聽到人魚一族提起了一條人魚的名字。這個名字非常陌生,她在一個月的時間裡根本沒有聽說過,但是所有人魚的語氣都非常熟稔,似乎這條人魚就在她們之中。
「她是誰?」萊芙問。
「是我們共同的『姐姐』,也是曾經的人魚之王。」瓦奧米婭道,「如果按照人類的說法,她已經往生了。」
一個人魚沖萊芙吹了一個泡泡,萊芙趕在那個泡泡碰到自己之前將它戳破了:「可是你們在說起她的時候,用的是現在時態。」
「若是按照人類的說法,」那個吹泡泡的人魚道,「她永遠活在我們的記憶之中。」
「只要她在我們的記憶之中,她就從來沒有消失過。」另一條人魚道。
「我知道有些冒犯,但我實在太好奇了……」萊芙道,「我越是與你們相處,就有越多事無法理解……而你們的解釋也只是遷就我的種族,為什麼要按照人類的說法?我們語言相通,我想知道人魚的說法。 」
一條人魚掃了一眼萊芙的尾巴:「您雖然長出了尾巴,但依舊是人類。」
一條年紀較小的人魚道:「這是人魚與生俱來的『知識』,也是一種天賦的能力。」
「如果您是按照『慣常』的那種方式進入人魚之鄉的,」瓦奧米婭道,「或許更容易理解。」
「慣常的方式?您是指……」萊芙想到了人魚海域中出現的海市蜃樓,又想到了沉浸於氣泡之中的航海者們。
「用人魚的方式來說……這個說法很怪,您從只能使用腿,到能靈活地使用尾巴,您能向我們解釋您是如何操作這條尾巴的嗎,您是如何控制您尾部的每一條肌肉每一根骨骼的?」一條年長的人魚道,「如果您不能解釋,我們也很難解釋。」
萊芙微怔。
「我來試著描述一下,但不一定準確。」瓦奧米婭在普甸腦袋上揉了一下, 「騎士姑娘,您生活在一個虛假的世界,而人魚一族才是活在真實之中。」
「不會吧……」萊芙差點以為人魚所說的「虛假」指的是遊戲世界,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不是一回事,「我打破過許多幻境……而你們製造幻境……」
「為何您會覺得幻境之外的世界更加真實呢?」瓦奧米婭道,「您唯一能確定的,都是您的感官告訴您的,如果能讓感官產生同樣的反應,為何不能算是真實?」
「我不太理解。」萊芙道。
「您如何認出一條人魚?您將她與記憶中人魚對照,如果它符合您的記憶,您就認定為她就是您所知的那條人魚。」瓦奧米婭道,「如果您的記憶足夠清晰,就讓記憶帶給您的感官同等的刺激,那條人魚不就在您面前了——即便以人類的說法,她早以往生了。
「如果您的記憶在清晰之外,還足夠充足,您又能根據這部分記憶進行推測,就能製造新的場景 。在新的場景之中,你可以假設那條人魚處於某種情景之中會有什麼反應,這完全符合這條人魚在你心中的印象,即便她真的做出這種事,您也不會認為她是另外一條人魚吧?
「既然如此,您為什麼要說構想出來的人魚是假的。您創造出來的場景,為何不能是真的,為何要說它是假的,是幻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