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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雪下得很大,風也很大, 萊芙裹著舊絮在屋內瑟瑟發抖,不敢睡著, 生怕在看到明天的太陽之前屋子便被吹塌了。最後實在冷得不行,她將小羊莉莉從羊圈裡牽進屋裡,蜷縮在羊肚子底下。蹭著柔軟的帶著臭味的羊毛——萊芙當時最大的夢想就只是要一件禦寒的毛衣而已。
她現在終於將毛衣穿到了身上。
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實在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一年多之前那個生怕自己會凍死的萊芙,絕對無法想象自己在過下一個生日的時候,面前居然能擺著這樣大一塊厚實完整的牛肉,冒著油光,焦紅色的表皮前一刻還在滋滋作響。
矮桌邊上,燃著一隻火爐,橘紅色的火焰把萊芙的臉映照得通紅。
真暖和啊。
萊芙舒服地將眼睛眯成一條縫,安逸地把腳從靴子裡脫下來烤了烤火。切著牛肉,直接用刀尖叉著便遞到嘴邊吃下,由於氈包里沒有別人,她也不顧忌什麼就餐禮儀。吃了幾口之後,突然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馬蹄聲。
不一會兒,萊芙所在小氈包內,便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喵嗚,喵……」
萊芙本以為是夥計去而復返,找她來結帳的,為了顧及一點體面,將腳又縮回了靴子裡。
她先看到長而寬的黑袍,接著目光往上,看到一隻拐棍,一隻布袋,懷中一隻綠眼睛的黑貓。向內凹陷的嘴巴,長長的勾起的鼻子,遍布褶皺的棕色皮膚,耷拉的眼皮下似睜非睜的眼睛,黑色的尖帽子——是她曾經在南國街頭上遇見的一個擺攤占卜的老婦。
「您,咳咳……」萊芙不由得放下了手中扎肉的刀,緊張起來,「您走錯了吧。」
「沒走錯,我就是來找您的。」那老婦沖她嘻嘻笑了一聲,便不客氣地抱著黑貓坐下了。那貓伸長了舌頭打了個哈欠。老婦伸出一隻滿是皺紋的樹皮一般的手,拈起一塊萊芙剩下的牛肺。黑貓便拱起背,小口舔咬著她的掌心裡的牛肺。
「可是……我已經和店主說了,不想有別人進來……」萊芙宣稱著自己本該有的權力,但是口氣倒像是在討商量一般。
她著實被眼前這個人給嚇到了。
就像之前十六年的貧寒經歷給她的飲食生活習慣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影響一般,那些嚇唬小孩的恐怖故事也給她留下了許多陰影。在那些故事塑造的形象之中,萊芙最害怕的就是邪巫這一類角色,而眼前這個老婦就長了一張萊芙能想象出來的最像邪巫的臉。雖然萊芙現在已經不是小孩了,但是在看到這個老婦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怕被巫婆拿去熬了湯。
黑貓吃光了牛肺,聽到動靜,便睜著綠色的眼睛看著萊芙。
「放心,不是要占你便宜。」老婦終於抬起了一向耷拉著的眼皮,這時候萊芙才終於看到她眼睛,和黑貓一樣,都是綠色的,「我已經幫你付了帳。」說著便露出一個笑。
笑了之後,更加嚇人了。
萊芙不由得往門口退了一步,身後的門帘再一次被掀開了,她撞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鼻間滿溢著清淡的檸檬草氣味。
「騎士小姐是這樣來歡迎我的嗎?」娜提雅維達抬起手來,用袖子拭了拭萊芙的嘴角,潔白的袖口上便沾了些油漬,「小髒貓……」
萊芙對於邪巫的恐懼不同於對魔龍的恐懼。對於後者的恐懼就像是對老虎、獅子的恐懼,恐懼來源於害怕自己受到傷害,一旦對方在籠子裡、在畫裡,或是拔去了牙齒和爪子,總之在確認了不會對自己產生威脅之後,恐懼便消失了,甚至她還能開始欣賞那種毛茸茸的憨態;而對前者的恐懼更接近於有些人對昆蟲的恐懼,這種恐懼並不是因為害怕自己受到傷害而產生的,即便明知是無害的小蟲子,即便知道對方的力量遠遠不及自己,但是在看見了之後還是會害怕,就是想逃開。
娜提雅維達現在於她而言像是一隻馴服的大獅子,而那老婦於她則像是一隻軟綿綿的毛蟲。
萊芙見娜提雅維達堵著門,便下意識地往後者的懷中一縮,聽到娜提雅維達輕笑一聲,胸腔震動了一會兒。她突然想起了在上次離別之際娜提雅維達說的那些話,什麼「生蛋」,什麼「隨隨便便」,什麼「準備」……
於是像是被燙到一般,從娜提雅維達身上彈開了。
門口堵著一隻齒牙具全的魔龍,氈包內則坐著一個長得比邪巫更像邪巫的老婦人。
萊芙暗叫一聲「要命」。
「唔,投懷送抱之後又露出這種表情,真少見。」娜提雅維達嘴角噙著笑,「你們應當正式地認識一下,她也算是這次任務的半個僱主之一。」
氈毛內除了娜提雅維達和萊芙之外,剩下的唯一一個人就是那抱貓的老婦了。萊芙本來只當這老婦是一個固定在南部生活的非玩家角色,用途便是提供一些情報,裝點一下場景而已,誰知居然和這一回的任務有關——應當也是受了「玩家」們的影響。
娜提雅維達看起來與老婦頗為熟絡,「在任務結束之前,恐怕要低頭不見抬頭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