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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當然。」黛博拉道, 「我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會是你的師長、你的同行者、你的支持者。」
黛博拉大人直接表明了支持, 居然沒有評價先前的說話,只是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萊芙沒有預料到是這樣的回應, 以至於想好的幾個說辭卡在了喉嚨裡面,沒有一個能用的。
——這個回應是什麼意思?
——是單純表明了認可?
——還是只是為了讓我掉以輕心,
黛博拉的目光掃過萊芙臉上,往萊芙身後看去,接著不知想到什麼, 突然笑了一聲。
萊芙跟著回過頭,隔著仿佛不存在的門,只見娜提雅維達和一個金袍牧首搭話, 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常。
——黛博拉大人在為什麼發笑?
——是已經知道了魔龍的身份?
——還是想要通過我的反應驗證一些猜測?
黛博拉又看了萊芙一眼,那神情仿佛在看什麼稀奇的東西,突然道:」你和那孩子的關係並不一般?」
「我們是摯……摯友……」萊芙心慌意亂, 連忙回答道。
——黛博拉大人為什麼要這麼問?
——「關係」是指什麼關係?
——「不一般」是怎麼個不一般法?
——為什麼明明是談論委員會、談論對於半人半獸們的處置, 話題突然轉到了魔龍身上?
——這兩個話題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嗎?
「不, 不必向我解釋這一點。」黛博拉緩緩地搖了搖頭,「我看起來很可怕?又或者是,我寫信時的措辭,使我看起來像是一個惹人厭煩的老古板?竟然見不得你交幾個真心朋友?
「能有知心好友, 我自然會為你高興。
「娜提雅維達那孩子,其實並不容易相處……」
黛博拉每說一句話, 萊芙心中便會冒出成倍的疑問。一旦她開始分析潛台詞,每一句入耳的話都仿佛飽藏深意。無數的猜測和懷疑漂浮在思緒的汪洋大海裡面,像是一條條橫衝直撞的大魚,她本想分析出一些有用的東西出來,結果只是搞出了一團漿糊。
「那孩子表示上相當謙遜懂事,實際上沒有把誰放在眼裡。」黛博拉用指尖在眉心點了兩下,像是打開或者關閉一個開關,「『謙遜懂事』是她從某甲那兒學來的,但是『目中無人』也不是她自己的東西,而是在效仿某乙。
「毫無疑問,到了適當的時候,她又會扮演成某丁或是某丙。」
「……我以為和你談論起我們認識的人,會讓你自在一些。」黛博拉從「無形的」牆壁上取下一根「無形的」細杆子,在萊芙的腦門上輕輕地敲了一下,「怎麼了,你好像很痛苦?」
「嘶……」萊芙捂了捂腦門上的紅印子,輕而鈍的痛感將她從思緒的深淵中扯了出來。
先前就將黛博拉想得十分高深莫測,以至於又疑又懼,完全失了方寸……她給我一種相當放鬆的體驗,但是我內心深處在抗拒這种放松感,故意讓自己緊張起來……慎重並沒有錯,但是面對著一個智謀和閱歷都遠勝我的存在,費盡心機沒有絲毫用處,在對方看來反而破綻百出……
沒有必要用自己的短板和對方的優勢硬碰硬……黛博拉大人顯然對我很了解,而我對她對所知甚少,根本沒有優勢的時候,乾脆不要做多餘的動作……萊芙思緒轉換,接著一下子掐斷了胡思亂想,強迫著自己將注意力放在黛博拉的話語之外。
她觀察起屋內的擺設,又看了看黛博拉手中的棍子——這根棍子就和老神官用來敲小孩子手心的那根差不多,只不過是透明的。
「我是第一次來這兒,往下瞧的時候有些害怕——您的描述相當精確,我的摯友的確愛好假裝成別人,換用別的身份,甚至在外形沒有大變的情況下,還是幾次三番地騙過了我。」萊芙語氣輕快,雙手鬆弛地放在身側,目光偶爾落在女神官的臉上以表示對於後者的留意,大多數時候則用來打量屋內的擺設。
如果不是腳下有實感,那麼兩人簡直像是懸浮在空中。
冰屋內看似是空的,而書房裡應該有的擺設一件不少。
萊芙注意到看似懸浮在空中的墨水瓶和鵝毛筆,仔細看著下方,漸漸能辨認出書桌的輪廓。
——在聖殿中樞呆了一會兒,對於那層沒有存在感的建造材料,她的視力逐漸開始敏感起來。
「我說的不僅僅是『假裝』。戲劇里的角色在除掉服裝和妝容之後,有一個演員;在舞會上的假面背後,總有一個真面目存在。」黛博拉盯著萊芙看了一會兒,那張柔美的、讓人在看了之後很容易遺忘的臉上流露出些許驚訝的神色,「而那孩子不一樣。」
萊芙知道黛博拉在疑惑什麼。在覺得無法招架的時候,她反而會表現得極度放鬆與鎮定——她並不知道這算是自己性格上的特別之處,還是「破罐子破摔」心態的某種體現。
好比在和魔龍初見的時候,她極度怕被龍火燒成灰,但接下來的反應不是抱頭亂竄,而是衝著龍眼睛扎過去;在被魔龍逗得發毛的時候,她反而會忘掉害羞,開始厚起臉皮對魔龍說肉麻話,甚至動手動腳起來;還有在面對游巫的時候,萊芙明明看到那張臉就開始腿軟,然而腿軟到極致,她就會忍不住說出一些讓麥妮覺得受到挑釁的話,以至於她和麥妮的梁子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