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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芙的目標是那些黑袍神官。
懷爾托已經在人形狀態下表現出了非人的異狀,像是那根時常會扭折一下的脖子。他把可以證明他的異樣的證據,那個樹脂繭房,就放在容易讓村民聽到動靜的地底下。而且在遇到她之後,幾乎不需要她多加試探,便自行暴露……這一切的一切都證明了懷爾托有失控的傾向,他難以控制住那顆他吃下的晶核產生的影響,或許會比她想像得還要莽撞。
這樣一個一半淪為魔物的神官,難以向最親近他的見習神官們保守自己的秘密,為了隱藏一個秘密,也許他製造了更多秘密。那些黑袍神官們戴著面罩,本就顯得相當可疑,總之面罩之下一定會有一些足以引起震驚的東西。她這般判斷著。
萊芙抬手在兩個並肩的黑袍神官臉上扇過,一下子將他們的面罩抓了下來,她正要去抓下一個人的面罩,原本正要衝上來逮她的村民們突然爆發出了一陣尖叫。
兩個黑袍神官的面罩之下,不是人類的腦袋,而是牲口的頭顱。一個是屬於牛的腦袋,另一個則是羊的腦袋。
牲口和人,這兩種常見的存在,組合起來的形象卻顯得極度恐怖,甚至比起危險的魔物還有最噁心的蟲子還讓人膽寒。
沒有人記得這幾個黑袍神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戴面罩的,只知道在這幾個黑袍神官戴上面罩之後,說話的聲音變了,而且幾乎只與懷爾頓神官交流,而不與別人親近。
他們不敢相信,也許懷爾頓神早就知道這一切。
見習神官們都是他們熟悉的孩子,村民都知道某位見習神官是誰家的孩子或是誰家的孫兒。他們在懷爾托神官身邊,本是許多人羨慕的差事,然而現在卻變成了非人的模樣。
「你們猜得沒有錯,懷爾托神官知情,而且,這正是他的傑作。」萊芙的語氣愈發冷淡,她望向懷爾托神官,「您能否認我說的話嗎?」
懷爾托神官望向神情呆滯的黑袍神官們,試圖擠出一個笑容:「孩子們,不要害怕。」
那些長著牲口腦袋的黑袍神官們顯得懵懵懂懂,就和白島上的那些半人半獸們一樣,那些身為純粹人類時的記憶已經淡褪。他們在變成半人半獸之後,就如同初生的嬰孩,最信任的便是創造它們的、將它們帶到這兒的人,也就是懷爾托神官。
對於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的一切見解,它們都是通過懷爾托神官的講述囫圇理解的。在懷爾托神官口中,它們生來就應該是這個樣子,雖然和周圍的人類不一樣,但和他們是同類,他們對它們非常友善。
然而現在,當它們摘下面罩之後,惠賴亞斯人投來的目光帶著可憐、恐懼、惋惜、厭惡等等複雜的情緒,像是在看一個噁心的怪物。它們終於意識到不對勁,發出低啞的嘶鳴聲,搶過落在地上的面罩,抱著膝蓋蜷縮了起來。
人群中傳來抽氣聲,還有孩子在受到驚訝後發出的尖叫和哭泣聲。
「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你在撒謊!」很多人不願意接受萊芙的說辭,哪怕證據已經擺在面前。他們寧可相信那幾個黑袍神官是受到了魔物的引誘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或是這個外來的年輕騎士施加了什麼障眼法。
「我的孩子們,既然你們已經知道了,我也就不隱瞞你們了。」懷爾托神官睜開了眼睛,幽綠色的眼睛裡似乎燃燒著火焰一般,他展開那條沒有被萊芙傷到的胳膊,像是準備向自己的教民比劃一道開闊的道路似的,「我有一個……咳咳……偉大的計劃——他們是為了惠賴亞斯人犧牲的英雄,這種犧牲是值得的。」
萊芙擰起眉頭:「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您還有說辭?」
在她腳下的狼崽形態的別琳,頗為感興趣昂著粗短的小脖子、嫩生生地「嗷嗚」了一聲。因為施加了隔絕周圍人感官的術法,在場的人裡面只有萊芙和麥妮能夠聽到看到。
懷爾托神官道:「看看周圍吧,人類的宜居地只剩下了可憐的一點點,比起沙漠中的綠洲還有少。而且這些有限的宜居地,也會隨著時間的退移不斷地減少,最終人類將沒有立錐之地。而外面的,屬於魔物的世界,還有那麼廣闊。
「只有和魔物融合,才是人類唯一的出路。魔物擁有的更強大的力量、不會受疾病影響的受了致命傷還能立刻復原的體魄,以及神秘的力量,再加上人類的智慧——想想吧,這會是完美的造物。人類和魔物的融合,成為超越人類的存在,這才是一種進化。
「德亞大陸早已全然陷入了危機,人類的將來註定窮途末路,唯有突破人類軀體的極限,才能在這個惡劣的世界之中保全你們。既然進化是勢不可擋的,我們何不提前享受?」
萊芙放任懷爾托神官講這些蠱惑人心的話,也是想要探知委員會內部的動向。她對委員會知之甚少,和尉官及以上的成員接觸的機會也很少。在遇到懷爾托神官之前,她調查的線索局限於伯蒂給她留下的路標,然而她和伯蒂的交流是單向的,她無法向伯蒂提問,只能被動接受伯蒂傳來的消息。
她最想知道的是委員會何以聚齊了這麼多的「原住民」,是用什麼來誘惑他們的,給他們許諾了怎樣的將來,才讓他們願意放棄人類的身份,成為不人不獸的存在。現在,她已經摸到了一點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