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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輕的笑聲突兀的打破了寂靜的氛圍。
「好啊,我原諒你。」葉竹漪輕聲道。
田婷眼眸一亮,上揚的唇角在看見葉竹漪通紅的雙眼時僵在了臉頰上,笑意一點點地斂下。
她以前帶葉竹漪去片場的時候,許多人都會夸「這孩子眼睛真漂亮」,葉竹漪的眼睛很像那個人,琥珀色的眸子像顆琉璃珠,澄澈透亮。
可現在這雙眼睛滿目通紅,連眼白都透著紅,血絲分明,盈著水光,就好像下一秒就會流下血淚來。
「我原諒你。」葉竹漪的聲音帶著笑意,聽著卻是悲涼,「你能把外婆還給我麼?」
能把這世間曾對她最好的人還給她麼?
一個死掉的人,怎麼還呢?
田婷突然想起老太太死的第二年,葉竹漪好不容易回了一趟國,在見到屋裡的灰白照片時,她也是這樣許久的沉默著,抬眼時雙目血紅,死死盯著她看,滿目的憤懣和失望。
一滴淚也沒有,一句質問也沒有。
田婷感覺到心口有一點疼,像被針扎,細細密密的疼,她張了張口,一時說不出話來。
葉竹漪轉身走到了門前。
田婷猛然回神,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喜歡秦至臻對麼?不是普通的喜歡。」
葉竹漪腳步頓住,手碰上了鎖。
「你進了這個圈子應該很懂圈子裡有多亂,大眾對於女性演員的寬容度有多低,你要毀了她麼?還有,秦老爺子會允許自己孫女和一個女人不清不楚麼?」
葉竹漪置若罔聞,鎖被轉動,「咔噠」一聲。
「你知道秦至臻父母當年是怎麼出的意外麼?」田婷急道。
葉竹漪手握在門把手上,沒了下一步動作,靜靜等著田婷的下文。
田婷鬆了口氣,肩膀因為鬆懈塌了點,「她爸爸出軌了,出軌對象是個男人。交通事故是因為夫妻兩發生了爭執,她媽媽搶奪方向盤導致的。」
這是她不知道的事,葉竹漪握緊了門把手,啞聲問:「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麼?」
「所以秦至臻為什麼連你也忘記了?明明是那麼要好的朋友,好到做什麼都是形影不離。」田婷凝視著葉竹漪的背影,眸里閃過一絲掙扎,狠了狠心繼續說道:「因為她怕,怕自己也怕你會像她父親一樣。人家好不容易忘記的痛苦,你的出現你的靠近有可能會讓她想起所有她好不容易忘記的痛苦往事!所以你真喜歡她就應該離她遠遠的。」
屋裡空調冷氣開的很足,甚至吹在身上都讓人覺得有些冷。
葉竹漪心裡那道口子豁開的更大了,冷風從張開的毛孔里灌進心口,整個身體都是冷的,冷到腦子思考事情越來越清楚。
從她決定踏進娛樂圈那一刻起,就踩在了田婷的神經線上。田婷總在擔心有一天紙包不住火。
所以從選秀比賽的最後一天,她的票數被壓了一半,但是「竹筍」給力,硬是將票數拉到和第三名的魚薇同票。
所以無論她多有演技天賦,永遠只能在三線沉浮。
所以田婷這麼多年做著豪門闊太太不演戲,卻主動聯繫路不平出演沈母,就為了接近她與她親口說這些。
葉竹漪閉了閉眼睛,酸澀像是從眼睛流到了心底。
所以她應該離秦至臻遠遠的,所以她應該離娛樂圈遠遠的,這才是田婷想說的。
「田老師,您真想彌補我就應該離我遠遠的。只要您不刻意靠近我,沒有人會知道我們的關係。」葉竹漪轉動了門把手,「您放心了麼?」
田婷身體猛地一顫,她緊緊盯著葉竹漪的背影,眼睜睜看著葉竹漪的身影被門隱住,聽見葉竹漪的聲音輕飄飄的幾乎要被關門聲給掩蓋住。
放心了麼?
她什麼都知道。
有什麼濕濕涼涼的落在了臉上,田婷在模糊的視線中仿佛看到了當年,母親抱著孩童時期的葉竹漪在老家的院子裡等著她回家。
這孩子從小就像個冰雕似的,最初的最初這孩子見到她時會抿唇淺笑,怯生生地叫她一聲「媽媽。」
眼淚落下的瞬間,田婷所幻想景象像破碎的泡沫,她的母親早已去世多年,而她的第一個孩子……早已被她送給了別人……
「一一,我。」田婷踉蹌了一步,兀自低語,「我也曾期待過你的出生,我也曾嘗試過……」
嘗試過去接受,可最終也是她親手丟棄了這個孩子,成為了這孩子好不容易忘記的痛苦往事。
她甚至想不起來葉竹漪是從哪一天開始不叫她「媽媽」的了。
她再也不會叫她一聲「媽媽」。
屋外的葉竹漪倚靠著門板,她聽見了田婷最後的那一句,聽見了田婷的抽噎,她像被抽去了靈魂的傀儡一動不動地站著。
她將自己隱於黑暗中,佝僂著背縮著肩。
小喬隱約聽見動靜出來察看時見到這一幕都快心疼死了。
這孩子脆弱的像是一碰就要碎掉了,卻又要故作堅強地說「我沒事。」
一遍又一遍,自欺欺人。
葉竹漪調整好了情緒,等著眼眶的紅淡下去才回酒店。
回去的時候,套房裡不像她想的那樣幽暗暗的,客廳里有一盞小蘑菇燈散發著幽幽的暖光,秦至臻窩在沙發上,聽見開門聲,睡眼惺忪地看過來。
「我還以為你是被人拐走了呢?」秦至臻按了下手機屏幕,凌晨一點,回來得有夠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