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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至臻下意識地朝葉竹漪的方向看了眼,葉竹漪正低著頭看手機。
許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葉竹漪抬頭看了過來。
視線撞上的那一刻,像動圖里那樣,葉竹漪彎懵了一瞬,然後彎唇對著秦至臻笑了笑。
「遇到一隻鬧彆扭不乖的……小奶狗。」秦至臻收回視線,唇邊的笑意更濃了些,聲音溫柔挾著一絲寵溺,「現在乖了。」
副導目瞪口呆,敢情之前就為了一隻狗不開心啊。
「一隻狗」這會兒已經垂下了頭,臉上的笑容早已收起,葉竹漪神情凝重,目光沉沉地緊緊盯著手機看。
屏幕上是田婷剛剛發給她的消息。
是一份秦至臻家當年出事故時行車記錄儀錄下的聲音文件。這是田婷為了證明昨夜她所說的那番話都是真的。
關於那場意外,葉竹漪不是沒有打探過,但秦正鴻似乎有插手封消息,她既沒有太多資金投入,也沒有可靠的人脈,能查到的有用信息太少了。
葉竹漪盯著那份文件看了看,片刻後,她抬頭看了眼正在拍戲的秦至臻,拎著手機站起身對小喬說:「我去頂樓抽根煙,如果秦老師拍完了,記得call我。」
小喬點了點頭,從挎包里拿出一個小包給她,裡面裝著煙和打火機。
「耳機有麼?」葉竹漪問。
小喬又翻出來耳機遞給她,「少抽點。」
葉竹漪「嗯」了聲,拿著東西徑直走向拍戲大樓的電梯,上到了頂樓天台。
她將耳機戴上,點開了那份文件。
起先是一陣嘈雜的電流聲,刺得耳朵疼。好一會兒,電流聲才弱了下去,耳機里傳來女人的質問聲:「是不是他打給你的?你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你惡不噁心?」
緊跟著是一連串的控訴,中間不帶停頓,令人窒息。女人聲音很尖銳,帶著哭腔,但依舊能辨別出來是秦至臻母親的聲音。
葉竹漪很難想像那麼溫柔和善的女人會有這麼歇斯底里的時候。
男人似乎承受不住,從不住地說著「對不起」「你冷靜一點」到與女人爭執起來。
葉竹漪在他說的一大段話里捕捉到了田婷最想讓她聽到的那句。
「你這女人簡直是瘋子,誰受得了你?你嫌我噁心,你以為你不噁心?就連你生的女兒一樣噁心,我告訴你有些東西會遺傳的,就像你——」
「你閉嘴!你閉嘴!不許哭!」
男人的聲音被女人的遮蓋住,一時聽不太清。耳機里的聲音很亂很雜,車子的鳴笛聲,男人的咒罵聲,女人像是瘋了一般的崩潰嘶吼,還有秦至臻隱忍的哭聲,隱隱約約夾雜在其中。
葉竹漪渾身一顫,風帶著酷暑的熱氣,卻吹得她渾身發冷。
那時候的臻臻該有多怕……
最後,秦至臻的母親說:「那我們一起死好了。」
像是拖長到要斷氣的鳴笛聲,碰撞聲,尖叫聲,還有些細微的分辨不出是什麼的聲響,之後陡然安靜了。
在長達兩分種的靜默後,葉竹漪聽見了特別微弱的一聲,她倒回去聽了三遍,聽清楚了。
「十一……」
心臟像是被狠狠地捏住,疼到葉竹漪無法呼吸,疼到她像被抽離了所有力氣忍不住地蜷縮起身體。
她在極致的心疼中,心生慶幸。
幸好臻臻活著,幸好秦正鴻接她回去了,幸好她忘記了。
葉竹漪蜷縮著蹲了好一會兒,心口處的痛感似乎還殘存著,她顫著手點了根煙。
手裡的煙半明半滅,偶爾被她抽上兩口,葉竹漪在一根煙結束後緩和了情緒,回到了片場。
片場中,秦至臻還在演戲。
這一場戲是沈蔓青死後,尹星芒獨自回到了再也沒有沈蔓青的家中,在她們一起睡過的床上抱著膝蓋枯坐一夜的戲。
鏡頭裡秦至臻像是具空殼,一動不動,目光空洞。
葉竹漪看著不由得攥緊了手,那時候的臻臻是不是也是這樣孤立無助……
房間的窗戶沒關,風吹進室內拂掉了桌案上的絹帕,便是這時秦至臻的羽睫輕扇,烏眸微轉,視線從半闔的眸子投向落地的絹帕。
鏡頭給了絹帕特寫,那帕上有沈蔓青親手繡的兩隻鵲,其中一隻被血染得暗紅。
秦至臻似是突然回過了神,她將臉埋在一隻曲起的臂彎間,另一隻手按著後腦勺,痛苦地揪著自己那一頭凌亂的發。
風聲中裹著一聲壓抑的嗚咽,那是隱忍到極致卻還是控制不住漏出的一聲,很低。
弱弱的一聲「十一」兀的跳躍在葉竹漪的腦海里,心口處又開始隱隱作痛。
葉竹漪很清楚田婷找來文件發給她聽是什麼目的。她該離臻臻遠遠的,這應該是她聽完文件以後該有的反應。
可葉竹漪卻更後悔,那一天那一刻她不在秦至臻的身邊。
好不容易再相遇,再回到她身邊,她想陪著她,想看她每天開開心心的,就算她以後找到如意郎君,結婚生子……也沒關係,只要她能親眼見證她是幸福的就好。
她可以再小心點,藏好自己的貪嗔痴妄。
「卡,過!」路不平從監視器後探出頭,「今天就到這兒,辛苦了!」
秦至臻手蓋在眼睛上,仰面躺倒在床上。葉竹漪深吸了一口氣,朝床那邊走了過去。
掌心被輕輕地戳了戳,秦至臻移開手,眯著眼睛適應了會兒光線,烏沉沉的的眸子水光瀲灩,像汪深潭倒映出葉竹漪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