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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謝野晶子曾經是森鷗外的學生,而愛麗絲也是按照年幼的與謝野晶子外表與身高捏造出來的,但是森鷗外的教導卻是讓學生差點陷入自殺的崩潰之中,並且令她崩潰的源頭,正是森鷗外本人與他做出的殘酷決策。
「那是我做錯了。」這句原本永遠不可能從森鷗外口中聽到的話語,此刻卻被他平靜地說了出來。
窗外的陽光透過種植的竹木與香樟樹落在了辦公室的地面上,宛如碎開的融金一樣璀璨溫暖,隱約能聽到掛在大門口的風鈴清脆碰撞時發出的聲響。
太宰治安靜下來,看著面露苦澀笑容的森鷗外,這個曾經差點要以軍官身份爬到政府高位卻又因為戰敗被驅逐、之後又短暫坐過港口黑手黨首領之位的高傲男人重複了一遍:「是我做錯了。」
「太宰,玩弄人心是很可怕的事情,那固然的確會讓我們更快地達成目的,但卻也會讓我們忽略人心到底有多麼脆弱。」
「我忽略了人心的脆弱與可貴,甚至傲慢地以為人人都能受我掌控一樣——因為我以為自己看透了他們,所以也能夠徹底地掌握他們。」森鷗外的聲音輕柔,將自己在孤兒院這些年中想出來的心得告訴了自己的學生。
「我放任自己的學生落入了糟糕的境地,甚至還自以為是地愚蠢想著要讓她繼續為自己工作,我以為她能理解我,但她理解的卻是那些我不放在眼裡的士兵。」
「太宰,你為什麼不告訴中島敦那孩子,關於他院長的事情?是害怕他知道真相後,不會把你放在第一位,不會對你的話語奉若圭皋,不願為你所用?」
森鷗外的話語宛如利劍一樣剖開了太宰治的心,太宰治沉默了下來,森鷗外也沒有咄咄逼人,而是耐心地讓太宰治自己思考。
「……我做錯了。」
太宰治輕聲說道,他原本深黑的眼瞳之中閃動著微不可見的光亮。
「所以我來找你了,森先生,在我死後,把他們拉回正軌上吧,他們本該有美好的未來。」
在聽聞太宰治這番話後,哪怕是已經看開不少的森鷗外都露出了短暫的愕然。
和森鷗外以為的不一樣,太宰治非常清楚,真正的中島敦會是怎樣的孩子——他不是讓敵人聞風喪膽、甚至部下也不敢靠近的白色死神,而是會靦腆的笑著,被捉弄時會氣鼓鼓地抱怨,會買花束送人,說一些會讓人靈魂出竅的感謝話語,他應該是這樣一個善良的、擁有光明未來的孩子。
但是因為太宰治的私心,中島敦被他拉到了這邊的世界,為白虎鎖上項圈的同時,也將原本自由美麗的月下獸變為了可怕的凶獸。
最糟糕的是,中島敦根本不適合這邊的世界,他每一次的戰鬥,都是對人心的消磨。
「你遇到了誰?」
森鷗外忽然問出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沒頭沒腦,太宰治卻是瞬間瞭然。
「這便是我希望你能照看下的最後一個人了。他叫做荒木空世,是我的戀人。」
太宰治輕聲道。
「我……喜歡上了一個人。或許是愛?總之,我從未想過,會出現這樣一個人,能讓我變得不像我。」太宰治在說起荒木空世時,原本幽黑不見底的瞳仁中,有著柔和的薄光浮現。
「原本這應該會讓我害怕才對,我害怕改變,害怕與人變得親密,但是在遇到他以後,這些害怕好像統統從可怕的尖刺,變成了柔軟的棉花糖。」
在沒有遇到荒木空世之前,太宰治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他為了創造能夠讓友人安心寫作的世界,已經花費了不少心血,他缺少能夠信任的強大幫手,所以在看到中島敦被孤兒院趕出來後,太宰治毫不猶豫地將他帶回了港口黑手黨。
如果說之前的太宰治被自己的人心給一葉障目了,那麼將擋住他心目葉子拿開的,便是荒木空世了。
「其實我本來是打算讓他和我一起殉情的——我知道如果我向他提出來的話,他一定會同意的。因為他是這麼地愛我,甚至比我愛他還要愛得更多。森先生你是知道的,我這個人性子扭曲又古怪,占有欲還很強,抓在手裡的東西再少也絕不肯放開。」
「但最近,有一個念頭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我不會再遇到第二個荒木空世了,所以我希望他能好好地活著,如果能一直記得我很好,不能的話……找一個愛他的人也可以。反正那個時候我已經死了,死人是不會吃醋的。」
太宰治的聲音很平淡,但是森鷗外卻從他的話語裡聽出了濃厚得就連太宰治本人也沒發現的情感。
第44章 離別時
只是太宰治說完這句話後,他卻以偶馬上否定了:「不……我其實希望他能夠一直愛著我,永遠不要忘記我。儘管理智上知道讓他去尋找新的幸福才是正確的,但我就是不想。」
太宰治故作輕鬆地笑了笑:「這大概便是任性吧?」
森鷗外默不作聲地給太宰治倒了杯茶,推了過去。
「我會照顧好他們的。」他淡淡地說道。
「中也君,敦君,還有空世君,我會好好照看的——嘛,雖然這麼說,身為一個小小孤兒院院長的我,能做到的事情也有限。」
太宰治知道這是森鷗外在抱怨自己為了爭奪港口黑手黨之位時將他毫不留情地趕出了港口黑手黨,甚至逼迫森鷗外只能在這種地方隱姓埋名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