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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我們要去哪?」
「去有很多小妖怪的地方。」
十四眼睛一亮:「呀!是師父的家嗎?」
家……
晝景背著她,心神一晃:「算是家罷。我在那座山頭長大,小時候沒少欺負附近的小妖們,這麼一算,很多年沒回去了。」
那個時候花姨還在……
前塵往事她不願多想,思之費神,不如把握當下。她溫聲道:「十四喜歡嗎?」
還沒看到那地方具體怎樣,說不上喜不喜歡。可一想到那是師父長大的地方,十四笑意橫生,軟聲應她:「喜歡!」
打小喝老虎奶的小娃娃性子竟是水一般的柔順,這是晝景意想不到的。不僅會哄人,字字說的還都是肺腑之言,晝景背著她一步步走著,驀然就想起這些年的不容易。
養孩子真不容易。
出身世家的家主這些年不僅學會了餵奶、哄睡、洗尿布,粗俗的,精細的,別管什麼活統統來一遍,那雙白皙如玉的手也算身經百戰。現在想起起初養孩子的那三年,還真是教人啼笑皆非。
沒街坊鄰居熱心大娘幫襯著,光憑她自個,難。
這十年的經歷寫一本《育兒心得》都綽綽有餘。世事磨鍊人,這會她還能想起十四頭一回尿床的窘迫反應。
她光顧著樂,趴在背上的聰明小姑娘再聰明也猜不到她腦子裡在想自己幼兒的糗事,她呆呆瞧著師父白而軟的耳垂,小心湊到耳畔:「師父,你是不是只有十四啦?」
這十年她沒見過師父有過什麼朋友,親眷。
晝景步子一頓,神情恍惚。
她不言語,小姑娘只道自己說錯了話,軟聲賠不是,晝景愣怔過後醒過神來發現她急得眼圈紅紅,像是哭過的小兔子。
不管哪一世,舟舟可絕不像這一世一般愛哭。
孩子,許是有人疼著寵著,才有哭的權利。
這樣一想,她心頭不是滋味,反過來哄她:「好十四,你是要哭碎師父的心腸嗎?」
「我……我不哭了……」她哭勁還沒徹底消下去,小聲抽噎:「我、我也只有師父啊……」
「真乖。」晝景背著她顛了顛,驀地想到上一世夢境裡她也是這樣背著她的姑娘走過一座橋走到長街,不同的是,一個是少女時期的她,一個是還沒脫去稚氣的小可愛。
哪個她都喜歡。
哪個她也愛。
舟舟要她放心大膽地愛,那她愛就是了。
晝景穩穩背著她心心念念的歸宿,翻山越嶺,時隔十五年,再次踏足大周的地界。
這一次,她就想好好養孩子,好好培養和舟舟的感情,俗世種種,她不想理會。
大周,折雲山。
草木茂盛,水清魚肥。
晝景放出氣息宣告她歸來,山間的妖獸、精怪識趣地守在自己的領域不敢攪擾這位身份貴重的狐妖前輩。
和附近山頭的存在約法三章,定下互不侵犯、友好相處的規矩,她抱著昏昏欲睡的小十四,抬手推開竹樓的門。
門打開,風塵撲面而來。
這是她上上世的家,她生下來就是狐形,而那個時候大周還在遵循男子繼承家業的陳規,世道和彼時迥異,她扮了男裝,十五歲化形為人,被爹爹接回潯陽。
年少坐了世家主之首的位子,旁人欺她年幼,又被她連消帶打用實力震懾。
那時的晝景意氣風發,鋒芒銳利,肩上扛著守衛晝家的重任,好像就是從認識了舟舟開始,世道慢慢發生變化,她也慢慢發生變化。
上至大儒沈譽,下至舟舟、十七、沈端,甚至往後更多的人,前赴後繼為世間女子搏來更自由的選擇和天地。
女子可讀書入學堂,可繼承基業,可為帝。大周日新月異便是從那一代起。
光線映照懸浮在半空的灰塵,踏入書房,書桌上還放著自己少時臨過的字帖。
十四一覺睡醒,發現躺在鬆軟舒服的大床,她坐起身,睡眼惺忪,又挨不住剛睡醒的慵懶,臉埋在錦被,再抬起,那點睡意散去,她雀躍地跳下床,站在三層的小竹樓往下看到了曬太陽的師父。
「師父!」她清脆脆喊,步子邁開半步,身形瞬移到了晝景身前,快步走過去,身子蹲著,愜意地趴在晝景大腿:「師父,往後還是我們兩個人一起生活嗎?」
「你若嫌悶,也可以找附近的小崽子一起玩。」
她搖搖頭:「不要,我要師父就夠了。」
晝景樂得見她眼中天真的依賴,將人橫抱在懷:「睡醒了,餓不餓?想吃點什麼?師父給你做。」
「還不餓……」她撒嬌地在師父頸窩輕蹭:「要一起曬太陽。」
避世而居,有山有水,鳥語花香。折雲山上的日子像是一場不願醒來的美夢,無論晝景,還是十四,各自沉淪。
學習術法、鑽研學問、練習彈琴,晝景一身的本事學得無一不精,於是歲月消磨起來快而又快,等意識到時光流逝,常常窩在她懷裡的小姑娘在一日日中已經有了亭亭玉立的風采。
春分剛過,天地煥然一新。
山間幽靜,空氣清新,她倦懶地伸了懶腰,想著出去玩的人該回家用飯,晝景拍拍臉,打算淨手去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