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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兩人衣袖下顯然執手相握的小動作,她心一沉:家主是打算忘記夫人重新開始?
這可怎生是好?
夫人雖逝去多年,然琴姬何德何能可以取代夫人在家主心中的地位?
她一時急切沒管住眼睛,視線上移,撞見晝景微冷的打量,猛地驚出一身汗。
「舟舟,我送你回房。」
舟舟?!
雲淵耳朵支棱起來,心裡驚起滔天巨浪。
家主喊琴姬「舟舟」,這……這不是已故夫人的名諱麼!旁人不知內情,她作為逐光盟副盟主卻是知的。
念頭轉開,忽然懂了家主所作所為——這不就是【寄情】嗎?
家主與夫人天作之合神仙眷侶,奈何天不假年,夫人芳魂遠逝,家主內心煎熬苦痛,琴姬性冷,和夫人的溫婉體貼沒半點相似,可單論相貌來說,怕是夫人都少她三分冷冽銷魂的清寒韻味。
她自覺窺破『真相』,曉得往後待琴姬不可如往常那般。需敬重,再敬重。
琴姬自幼是在苦日子里養出來的性情,生性敏感,竟然先晝景一步察覺到雲淵態度的轉變,她這人聰明太甚,往往旁人還沒做些什麼,只是一道眼神就能無師自通些個彎彎繞繞。
直覺告訴她不要過問太多,她面色霜寒,心弦緊繃,不敢想「家主」稱謂背後代表了什麼。
心亂如麻,不禁惱恨這不合時宜見微知著的本事。
「舟舟?」
愁緒被打斷,她看著恩人擔憂的俏臉,一笑如春日臨:「好。你送我回白梨院。」
白狸?晝景小聲問:「是狐狸的狸麼?」
她愣在那:「不是,是梨花的梨。」
這樣啊。
「恩人喜歡狐狸?」
「喜歡。」晝景走出兩步,忽覺一陣悲涼湧上心頭:我就是白狸啊。舟舟,你答應過我的,不會忘了我。
一閃而逝的情緒被掩藏的極深,琴姬心尖驀地一痛,鬼使神差道:「那就把白梨換成白狸可好?白狸院,也很好聽。」
晝景任由她扣著自己的手,沒理會耳朵快支棱成兔子的雲淵,旁若無人地收拾情緒,笑了笑:「好呀。」
她是真笑假笑琴姬一眼就能看明白,指尖在她掌心輕撓,直到看恩人耳尖躥紅這才放下心來。
再也看不見家主的身影,雲淵長舒一口氣癱坐在椅子,驚覺腿腳發軟。
墨棋藏不住話,急忙問道:「館主,咱們的靠山是……」
雲淵藏著掖著多年,如今也到了顯山露水的時候,否則隨便一個墨家都敢強娶她館裡的金字招牌,她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她灑脫一笑,眉眼儘是與有榮焉的傲氣:「咱們的靠山,是世家裡面最厲害的那家。」
「晝家?!」
即便已經猜到這點,在場之人還是止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世家之首、地位可比皇族的晝家……那她們在秋水城豈不可以橫著走了?
挽畫捂著帕子輕笑:「琴姬這下子發達了。」
蓮殊冷嗤:「『後來居上』罷了。」
後來的永遠比不上最早的那位。寧夫人才是晝家主深愛多年的髮妻,琴姬再怎麼冷傲要強,入了晝家也只會是個繼室。
墨聞鍾強娶不成,她想與琴姬廝守的計劃落空,又遭了晝景訓斥受了嚴重內傷,她心裡發狠,陰沉沉的樣子皆入了雲淵的眼。
身為館主,雲淵深知琴棋書畫四人的脾氣秉性,要不然在得知琴姬愛慕家主時也不會驚得差點從馬背翻下去。
琴姬性冷,內里藏柔,眼裡容不得沙子,冷則如冰,未嘗沒有熱情如火的一天。
墨棋愛利,長著一張看起來就聰明的臉,實則愚鈍很容易上當受騙,有點小性,不至於做出傷天害理的事。
蓮殊懦弱,好色,心大,才幹不足,長袖善舞便以為能左右人心,殊不知井底之蛙未見天地之廣闊,心胸狹窄,有失光明。
挽畫逐名,逐名之人最喜歡明哲保身,萬事沾不得她一片衣角,難與之交心。
終究是她看大的孩子,雲淵提點道:「今時不同往日,小心禍從口出。」她額外看了蓮殊一眼,蓮殊面上失了血色,眼底猶有不甘。
人剛回來,多的是事情處理。蓮殊心術不正,她無奈輕嘆:「墨棋,你跟我來。」
墨棋被喊到名字的時候眼皮重重一跳,心知與崔九的事瞞不過她,忐忑地跟在她後面。
回房,雲淵神色發冷:「崔九脅迫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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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梨院原先沒有牌匾,因著院裡有一棵梨花樹才以此得名,今次晝景提筆蘸墨認真寫下「白狸院」三字,丟開筆,喜上眉梢。
琴姬讀書寫字彈琴知禮都是她教的,見字如見人,也跟著揚了眉毛,由衷誇讚:「好字。」
花紅捧著家主的墨寶去安排掛匾一事,走路都是飄的。往後哪怕家主不在,有【白狸院】三字鎮著,看誰敢來她家主子院裡放肆!
柳綠畢恭畢敬守在主子身側,且看兩人默默無語眉目傳情,她實在不想在此逗留,藉機去後廚做新學的糕點,轉身溜走。
她跑得像是身後有狗在追,琴姬摟著恩人腰肢,兩人共坐一把椅子,親近曖昧可見一斑。晝景有賊心沒賊膽,沒她的姑娘允許,是一根指頭都不敢亂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