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簇新的棉衣被送到手上,感受到婦人沒有一絲摻假的關懷,思及這些年遭受的冷眼,歷經的坎坷,沈端紅著眼眶領受。
小兔子似的。元十七撇撇嘴:「外面天冷,何須勞煩阿娘?我送你出去好了。」
她說得不情不願,沈端心裡一下子炸開一朵朵花,喜形於色,瞧著就是個實心眼的姑娘。
謝溫顏放心她們一前一後走開,感慨了兩聲,餘光瞥見十四放在某人身上的視線,手一揮,催她們去玩。
路總有盡頭。出了元家大門,想到馬上就要離去,沈端心頭升起遺憾,這遺憾溢出眼眶,元十七心裡受用,面上不顯:「好了,你快回家罷。」
回家?
早十五年沈端就沒有家了。
連親人都沒有。
她笑意吟吟:「十七姑娘,你能看著我走嗎?」
「哦?」元十七逗她:「我看著你走,你會走得更踏實?」
沈端耳根子發紅:「十七姑娘看著我,即便風寒,我的心也是暖的。」
怎麼以前不知她這麼會說話?
元十七驀地想到這句話,卻又不知為何會想到這話。思及兩人冥冥中可能存在的情緣,她倨傲地點點頭:「行罷,我看著你走。」
「多謝十七姑娘。」
沈端裹著元家贈送的棉衣,這棉衣算不上多貴重,勝在心意純粹,多年饑寒交迫,她身子消瘦,厚重的棉衣在身都不顯臃腫。
歸根結底,還是那張臉清清秀秀,雙目有神,站在人群都能映出不同來。
天又起了風雪,沈端回頭,認真問道:「十七姑娘,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話問出口,她竟是要哭出來,喉嚨里不知不覺多了一分微弱的哽咽。
元十七哪見過有人這麼和她說話?刻意冷硬的心緩緩鬆軟。
不知為何,她一見這人就覺得恨,就覺得愛,愛恨交加,一個念頭上來或許會沖她笑笑,下一個念頭上來又恨她恨得牙癢。
從未有過的強烈情愫。
仿若這人早早占據了她的心,害她患得患失,餘生悲苦。
卻又偏生刻在她神魂深處,輾轉難忘。
她又氣又笑:「你想見我,不知來找我嗎?我是攔著你了,還是打斷你的腿了?」
沈端笑顏明媚:「那太好了!十七姑娘縱使打斷我的腿,我想你了,還是會來見你的。」
這哪來的輕浮女子!
元十七羞惱。
話雖輕浮,其人端莊正經得緊。
也是奇怪。
奇奇怪怪的沈端小心翼翼邁開步子,背脊挺直,一想到十七在後面看著她,她想跳起來,又更想穩重自持,莫要在她眼前丟了面子。
目送她遠去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再也望不見,元十七默然轉身,一滴淚啪嗒落下來。
「莫名其妙!」
她嘟囔一聲:「我自己也莫名其妙!」
不就是看她一步步走遠了嗎?
她氣得重重跺腳:「莫、名、其、妙!!」
「……」
門子不曉得姑娘在發什麼瘋,亦或受了何刺激,不敢吱聲,縮著身子佯裝不存在。
元十七回過頭來猝然看到幻想在風雪裡隱身成功的門子,小臉一紅,清咳一聲,罵罵咧咧:「這颳得哪門子邪風!雪都迷了本姑娘眼睛了!」
門子點頭如搗蒜,著實賣力地配合她。
罵了兩聲忽覺無甚趣味,元十七別彆扭扭回府。
梅花樹下,雪與梅交相映襯,灑落一地紅白。
琴姬披著雪色長毛斗篷坐在石桌前,石凳鋪著軟皮子,手邊放著一盞清茶,周身被一股熱意熨帖地舒心至極,無懼冬日凜寒。
自入道以來,她深受煉情之苦,每逢情孽迭起,嘔血乃常有之事。巴掌大的小臉下巴尖尖,膚色白皙透亮,眼下蒙著淡青,冷冽之餘平添淺薄病色。
晝景情不自禁撫上她的臉頰,疑惑橫生:「是有心事?怎麼瞧著沒休息好的樣子。」
「嗯,沒睡好。」琴姬雙眸撩起,細浪在心尖濺開:「十七和端姐姐相遇,說不得哪日今生的染姐姐就會和她的『三皇子』重逢。
她們前世都有親生骨肉,獨你我二人沒有。思及,夜不能寐,以為憾事。」
她彎彎繞繞兜了一圈,見晝景笑眼動人意味深長地望過來,忽地起了羞意,不再言語。
晝景雙臂趴在石桌歪頭看她,心知她的舟舟咬文嚼字別有所圖,還是縱容她,不去追問她的心事,薄唇輕掀,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所以呢?還要我陪你睡嗎?」
琴姬把玩她修長的手指,念起這些天總睡不好,不覺貪戀起被毛茸茸大狐狸抱著睡的滋味,霎時冰消雪融,輕聲慢語:「要啊。」
若恩人睡在她枕邊,耳側聽著熟悉的呼吸,感受熟悉的體溫,或許夜裡就不會再入迷障了罷。
情道二字,字字磨人。情難渡,道難勘,易被痴情擾,總不休。
還是當下快活為好。
這一生,且漫長,慢慢過。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