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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丸立香沒有想到對面會這麼說,睜大了眼睛看了他足足五秒,才噗的一聲笑出來:「說的也是呢。」
這裡是她全新的開始,也是全新的家。
是全新的歸宿。
「在這裡建一個新的迦勒底或許是個好的選擇呢。」她感慨地說,「不過大概要搞成地下組織了,希望不會被政-府查封啊。」
「我覺得政-府被你們反查封的可能性比較大哦。」太宰打趣道。
「才不會,我是遵紀守法好公民。」藤丸立香反駁。
兩人又聊了幾句,然後藤丸立香說:「其實,還有一件事,我想要問問你的看法。」
「嗯哼?」太宰眯起眼,「說來聽聽?」
——
有這樣一個混血的男孩,從小就因為外貌與周圍人不同而經常被同齡人排擠和欺負。即便如此,他並沒有變得仇恨這個世界,反而和唯一的摯友一起,在老師的鼓勵下,勵志要成為一個警-察,守護好自己所屬的,心愛的國家。
他一路走來,成為了警察,也交到了更多可以託付後背的朋友。然後,他和摯友一起打入了一個糟糕但強大的組織成為了臥底,於是雙手沾上了鮮血,於是肩上除了責任與榮光還背負上了罪孽。
他的摯友被公安中的叛徒出賣,身份暴露,最後因為一系列巧合與誤會疊加起來的糟糕情形而自殺,他衝上樓的時候,只能擁抱餘溫尚在的屍體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是害死摯友的兇手之一。
可是悲傷還遠遠沒有結束,那之後,等待他的是更多的失去、罪孽、血腥和漸行漸遠的過往,和在多重面具下逐漸丟失的屬於自己的靈魂。
他仍然,向前走著。
——
「雖然我還沒有自大道認為我已經觸動了他的心什麼的,但我……確實看到了。」藤丸立香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裡躺著一顆子彈,是「波本」最後送給她的禮物,「從第一次見面我就發覺了,那個男人身上包裹著深重的痛苦與絕望,就好像是在沒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晚裡靠著一隻螢火蟲的光芒前行那樣。」
失去了友人,失去了夥伴,然而卻毫無成果,越是深入,目的地就越來越遠,遠到連方向都快要看不見了,即便如此也努力地前行著。
於是那時候的藤丸立香想,好吧,我就來把那個目的地帶來到你的面前吧。
後來她發現,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最後一天,圍剿發起前,藤丸立香見到了作為「波本」的男人最後一面。然後她就意識到自己想得太簡單了。這個人的故事還遠遠不會結束,沒有迎來happy ending和幸福地生活了下去,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他將要拋棄掉作為安室透,作為波本,度過的漫長的歲月,重新開始新的征程。
但是藤丸立香看著他的眼睛,看見的是什麼呢?
是安室透,是波本,還是某種混合起來如同雞尾酒一樣已經無法分開的東西呢。
降谷零在哪裡呢?
丟掉了身份,但是罪孽與噩夢卻會永遠糾纏在他的身邊,他仍然沒有走出那片黑暗,他邁過了一個路標,然後繼續踉蹌著前行。
所謂的重新開始,但是還能回到「零」的位置嗎?
「所以,我自作主張了。」
「我沒法驅散那些黑暗,所以……所以我想在他無光的黑夜裡再添上一隻螢火蟲,哪怕更亮一點點也好。」
這麼說的時候,藤丸立香聲音變得有點小,她很少用這樣的語調說話。
「那個時候被太宰先生說了一通我可沒忘記啊,所以連導致糟糕後果的可能性都一併考慮道了,這次應該不會出這種差錯才是。」她說著,握緊了手,將子彈牢牢攥住,「但是啊,但是,還是會擔心,這樣做是正確的嗎?」
「我是否做了多餘的事情呢?」她扭頭看向了太宰,「我是不是像你所說的那樣,又高高在上地意圖去拯救誰了呢?」
然而太宰卻笑著,無奈地伸手摁住了她的頭,用力地揉了兩下。那柔軟的橘色頭髮觸感很好,僅次於偵探社的小老虎。
「你這種人,就算高高在上一點也沒什麼不好哦。」他說,「以及,果然,對於你高高在上地想要拯救誰這件事,我應該好好慶幸才對。」
「畢竟,如果你不高高在上地做點什麼,織田作大概就不會回到我身邊吧?」
藤丸立香愣愣地看著他的笑容,太宰何時這樣笑過,不帶著一點虛偽和作假的那種笑容,很輕,或許他本人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笑。
她理解了太宰的意思。
——在相通的夢境裡,織田作先生所後悔過的「沒有穿著鞋踏入」,原來就是這種意思。
「好吧,那我就繼續這樣做了哦。」藤丸立香眯起眼睛,無法抑制地揚起了嘴角,「以後如果有人再對我抱怨,我就告訴他『連太宰先生都認為我做得很不錯』哦!」
「隨你開心吧。話又說回來,你結果還沒意識到啊,你……」太宰看著藤丸立香的眼睛,突然止住了話頭,「算了,就這樣吧。」
「喂喂,這樣是指哪樣啊!」
「啊哈哈,就是指這樣哦!」
「到底是什麼啦!快告訴我!」
「就是這——樣——啦!」
太宰嬉皮笑臉地糊弄過了這個問題,然後看著被氣到的小姑娘哼哼唧唧地丟下她向樓梯跑去的背影,眼裡露出了難得一見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