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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其中偶爾也會出現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比如道衍。
道衍和尚本名姚廣孝,家族世代行醫,等到了他這兒,本也應當子承父業,但恰逢元末,災厄戰亂,為了吃飽肚子,道衍和尚在十四歲那年就剃度出家了。
當時的他還不知道,就在四年前有一個比他年長七歲的少年也做了同樣的決定,那個人正是朱元璋。
不過,雖然做出了一樣的選擇,但道衍和尚和朱元璋的命運軌跡是截然不同的。學醫出身的道衍有不錯的識字基礎,因此在入釋教後便得到了資源傾斜,後來他又拜了江南道教領頭人席應真為師,成為了少見的儒釋道三者精通的人才。
而身為文盲的朱元璋在剃度後的最初幾年一直都只是個在寺廟裡混飯吃的普通小沙彌,在那個年代,他這樣的小沙彌根本就不值錢,髒活累活都得干不說,生活還毫無保障,苦逼的洪武帝還遭遇了寺廟破產,最後連小沙彌都當不成了,只能淪落成乞丐沿途乞討。
不得不說,這也是命運的玩笑。
兩個起點差不多的少年,最初卑賤到塵埃里的那個在後來一路扶搖直上,成了九五之尊,而一路高歌猛進的那個卻在戰亂中飄零半生,最後卻還得參加對方開設的僧道考試,卻只得僧衣沒被授僧官,最後還是靠著友人的推薦才在天界寺謀了一個僧職。
道衍和尚比洪武帝只小七歲,以他的身家和年齡來說,這工作只能說是尋常。如今的洪武帝已經事業有成家庭美滿,甚至過起了退休後放飛自我的生活,而道衍,道衍和尚正在努力給燕王賣安利。
如果讓任何一個熟知歷史之人看到這一幕都會搖頭感嘆:這就是歷史的慣性嗎?這一對千古奇……君臣還是遇到了。
在歷史上,道衍和尚一直在京城供職,他是洪武十五年馬皇后去世,洪武帝為了指導兒子們給髮妻念經祈福派去送給燕王的,而現在,馬皇后還活得好好的,自然也就沒了這一場隕石撞地球的見面,但不知為何道衍和尚還是離開了自己奮鬥多年的崗位,來到了朱棣身邊。
只不過這一次,他似乎並沒有慫恿燕王殿下造他大哥反的想法,而是直截了當地指出燕王的未來在海外。
而他拿來說服燕王的理由也非常的簡單粗暴。
「先皇是殿下的父親,當今是殿下的長兄,太子是殿下的侄子,他們都與殿下是血親,關係親厚,但你們的孩子,孩子的孩子,未來卻不會這般親近。」
道衍和尚捻著佛珠,對燕王若有若無、一臉欲言又止地看他肚子的表情視若無睹,他十分淡定道:「縱然當今有意培養未來世子與皇嗣的關係,但殿下難道當真信任這等少時短暫又脆弱的友情?」
天家無父子,父子之情都能說翻臉就翻臉,更別提幼年的隔了一房的兄弟情誼了。
幼時的感情的確珍貴,也足夠美好,但那是建立在彼此沒有利益衝突的情況下。那份情感就像是心田裡種下的幼芽一般,純粹無比,卻不夠強韌,很難抵抗風雨和誘惑,而且最關鍵的是,他的老父親有二十多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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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也是那個時候過來的,他這還是親兄弟,都只有那麼幾個玩得好的,更別說堂兄弟、堂堂兄弟,甚至到以後必然出現的輩分差了。
雖然在朱棣心裡,他老爹各種英明神武,但他打從心眼裡覺得這事……著實有些不靠譜。
前幾代人在還好,再過個兩三代,只要邊關一穩,雙方間必然會爆發一場權利爭奪。
「所以,殿下便不想防患未然嗎?」
「你所謂的防患未然就是讓孤同大哥說領兵出航?」朱棣想想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坦白說,在第一次聽到大和尚的言論時,朱棣都以為這和尚是京城派來想要悄無聲息削除他兵權之人。
但思來想去,他又覺得自家大哥不是這種人,大侄子都還沒弱冠,再怎麼心急也不至於這麼早就開始布局,這才稍稍放鬆。
不怪朱棣胡思亂想,這年頭海洋上的風險可要比起陸地上要大得多。
海洋實在是太寬廣了,就算是大明王朝派出的巨輪應付起海洋以及海上複雜多變的氣候來,也沒有比一片落葉做得更好。
在以往,大明的大部分船隻都是沿著海岸線航行的,在沿海的最大好處就是在關鍵時刻完全可以避入港灣,也比較方便救援和搶損。但就算如此,每年還是會有一兩艘大船在沿海失事。
近洋尚且如此,若是遠航,那便更危險了。
大明的使者團隊每次出行之前都會拜過媽祖,出行的日期也是欽天監精心籌算過的,放在船上的避水獸、避水珠等各種鎮船器物更是種類繁雜,就連船名都要取上些順風、順流之類的吉利名字。
至於吃魚不能翻過身來吃,一定得把一面吃完了掀骨架吃另一面,不允許女性上船等等迷信行為,更是不要太多。
人到了海上,可沒人看你身家貴賤,一律平等對待。海上天氣變化多端不提,還有各種海獸兇猛,據說南邊的船隊就曾經遇見過比船都要大的深海巨獸,那巨獸可能就是傳說中的鯤,它從當時的船下游過的模樣讓一船的人做了好幾個月的噩夢。
至於朱棣為什麼知道這個……如今,隨著遠洋貿易帶來的巨大利益,海運已經成為了大明的熱門詞彙,連帶著,和海洋、異國風土人文有關的故事也充斥了人們的茶餘飯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