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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臣們聞言一皺眉,就想說洪武帝這問話有些不妥,不過在場的即便是文臣也都是洪武帝心腹,知曉他的脾性,一時倒也按捺住沒有出聲。
武將們的表現可比他們直接,一道道視線都落在了那個此刻正坐在洪武帝龍腿,喝著皇后遞來的水,用著小皇孫送上的帕子,還由太子幫著扇風的皇長孫身上,那眼神熱烈得啊,簡直要將人看得燒起來。
本來就已經很熱的木小白感覺更熱了有木有:「……」
木白有些莫名其妙,話題為什麼突然轉到了這個上面,而且怎麼那麼多人怎麼就想著和北邊這麼點地方較上勁了,他說了那麼多,重點是那個嗎?重點明明是農作物啊!都什麼閱讀分析能力喲!
最重要的是——
他擦了擦嘴,響亮地說道:「不想啊,為什麼要跟著別人的腳步走?要做,當然就要做得比他更好啊。」
他話已出口,群臣便不由自主得倒吸了一口氣,就算是洪武帝也沒想到會聽到這句回答,他臉上的笑容頓時一頓,就聽懷中的孫子理所當然地說道:「冠軍侯是千年前的先人,他千年前的成就以我們如今的情況去趕上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小孩晃了下自己的腳丫子,清脆的童音卻如洪鐘般響亮:「冠軍侯率領的軍隊所用武械不過是粗鐵,身上的戰甲也無非皮甲,戎馬更是矮馬,身披褐麻腳踩草履,尚且能夠達到如此成就。」
「我們大明呢?」
「諸位的兵械是精鐵,身上的甲冑亦是以鐵片拼接而成,我們的戎馬皆為高頭善戰之馬,戰士們有更保暖的棉衣皮靴,而最重要的是,」坐在大明開國皇帝懷中的少年目光灼灼,他一揮小手,很有揮斥方遒的味道。
「昔日冠軍侯的背後是爭議紛紛,而諸位的背後則是有一整個大明的全力支持,你們身上有所有大明人的期盼和祝福,為什麼你們要將自己的終點定在了冠軍侯曾經的一個腳印上?」
「為武將,為今人,看到前人的腳印就應該滿懷敬畏之心得將其超越,如此才沒有違背前人所有的努力,也能讓前人含笑閉目。」
他這一席話說完,場內眾人皆都陷入了無言之中,只餘下幾個還不太懂事的小童,小皇子小皇女走了方才一遭都餓了,現在正在補充能量中,這些人是木白的天然捧哏,木白話一說完幾個小孩立刻就啪啪啪鼓掌吶喊,極其捧場。
偏偏這種由孩子說來的話,又是由孩子表示贊同的情況在眾人看來更為諷刺。
這道理娃娃都知道,他們卻在這兒爭論了半天!
是啊,他們為什麼要將自己的目標定在別人的身後,冠軍侯的確少年出名,但他們也都不差啊。
前人能做到的,他們憑什麼不可以?要是放到千百年以後,有人如同小皇孫那樣將人的歷史也梳理一遍,難道他們要任由後人說一句冠軍侯之後,再無名將嗎?
幾個武將的眼中都要冒出火來了,周身戰意沸騰,若非場合不對,差點就想要一拱手向著洪武帝請戰。
而居於上首,可以清晰看到洪武帝表情以及眾人面色的幾個高官眸光均是一陣閃動。
皇長孫年歲雖小,但行事說話都很有章法,最難得的是其大刀闊斧的少年氣魄,眾人看向溫柔儒雅的太子,這位肯定是以文治國,正好如同漢武帝的父親一般一番經營與積累,等大明傳到皇長孫手上時恰是銳意進取。
父子倆一文一武,恰是最佳搭配,於大家族們而言,這也未嘗不是最合適的。
武將起家轉文是常有的,也是家族的常規經營策略,但老實說讓這些殺伐果斷的主看著下一代天天捧著書本說些酸話還是不太舒服,現在看太孫這個模樣,他們覺得可以調整一下子孫一代的培養策略了。
而就在眾人人心浮動之時,忽然有一個人越眾而出,此人一身公候打扮,鬚髮皆白,然背脊筆挺眉眼清澈,在眾人的目光下,他絲毫不顯侷促,反而是認認真真得同朱元璋行大禮,擺出了有話要說的模樣。
朱元璋微微皺眉,剛想要說話就覺腿上一輕,原來是他孫子見有人擺出了執大禮之姿便從他腿上跳了下去,隨後避到了洪武帝的背後,沒有受此人一拜。
他的舉動更是看得眾人眼神一閃,幾個年長的文臣立時就露出了滿意之色,在心中暗贊了一句。
「李善長,你這是做什麼,今日是家宴,且你我之間,何必如此,有話直說就行。」朱元璋見孫子跑開,乾脆拍了拍大腿稍稍整理了下衣衫,擺出了一幅隨意姿態。
那躬身而拜之人正是大明如今的第一文臣,位列百官之上、功勳之首的韓國公李善長,他投靠朱元璋為其出謀劃策時已近四十,歲月如梭,現已是古稀之年。
此前,由於前左丞相胡惟庸曾經是李善長所薦,胡惟庸造反大案後,朱元璋雖然沒有遷怒到這位老大哥,卻也有心冷上一冷。
恰好李善長自己年紀大了,常表示自己精力不足,朱元璋便卸了他身上的職務讓他去管了御史台,不發工資的那種,也算是表達一下自己的不滿。
李善長雖然有諸多問題,但是能力的確是卓絕,御史台的事務讓他理得井井有條,讓洪武帝看報告看得很是順心,加上最近洪武帝孫子回家,心情正好,上次他便借著機會給人送去了一副孫子做的老花鏡,也算是宣告兩人關係破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