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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鄭玄依次為凌寒加冠三次,分別是三頂不同的帽子。
一為緇布冠,黑麻布所制,意為從此以後將能夠合法地參政議政;二為皮弁,是白鹿皮所制的帽子,意為從此以後有保衛社稷疆土之責;三為素冠,紅中帶黑,意為從此以後可主持祭祀之禮。
凌寒最初在了解到三頂帽子的具體含義時,忍不住感到幾分滑稽。
因為這些事情,自己早已經做得太多了,也從來沒有人覺得有什麼問題。
可當鄭玄莊重為他行加冠之禮,下面無數文官武將面目肅穆地注視著。
凌寒發覺自己也被這種氛圍感染了。
先前的種種所為,是特殊時期的特殊舉措。
而從這一刻起,自己才算是真正地被這個封建時代政治上承認的成年皇子。
加冠之後,本應才能取字。
鑑於凌寒早已自取了表字,故而跳過了這一步,鄭玄開始朝凌寒宣讀祝辭。
所謂的祝辭,無疑就是那麼些套話。
來自二十一世紀,凌寒早已聽慣了這些,並十分擅長用這類話來鼓舞麾下的士兵。
但此時此刻,他跪坐在蒲墊上,仰頭望著大漢歷代皇帝的牌位,耳邊傳來的是與鄭玄所念的與漢室種種相關的文字。
凌寒忽然從內心產生了一種錯覺。
漢靈帝不再單單是史書頁上的一位昏君,同時還是一位父親。
他仿佛就是大漢的那位皇長子。興復漢室這件事,不僅是為了自保,也不僅是為了保護百姓,還同時是一件他要為了宗族必須去做到的事情。
這錯覺持續的時間並不長。
當鄭玄念完賀辭,凌寒突然回過神來。
一個自己先前未曾放在心上的加冠禮,竟有如此奇怪的效用,好似是要給人洗腦一樣。
興漢是自己一定要去努力做到的事情,卻不會是為了劉姓的榮耀而興的。
冠禮之後,需開設酒宴,招待來客。
而皇子加冠,若是皇帝有意立這位皇子為儲君,又或是單純地十分寵愛這個皇子,很可能還會為他大赦天下。
在正式行冠禮之前,鄭玄便朝凌寒做了暗示。
凌寒將來肯定是要做皇帝的,那麼這次加冠最好就酌情赦免一些人。這樣一來,可以向屬下們顯示自己逐鹿中原、登頂皇位的決心,從龍之功,會增強他們的忠誠與積極;同時,也能向治下的所有百姓顯示仁愛之心。
至於要赦免哪一類的人,則沒有那麼重要,殿下自己決定即可。
凌寒最終決定赦免的,是所有因不敬的罪名,被下獄的犯人。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幾乎稱得上封建思想當中最為頑固的。
凌寒現在自然無法消除這樣的思想,而且事實上他也不能現在就一步到位消除掉——
從科學角度來看,在君主是一位明君的情況下,封建帝制的行政效率其實非常高。
凌寒自認為,有後世兩千年的經驗,自己在封建時代應該還是能當得起一位明君的。
反之,如果在這樣的亂世里,治下的州郡里當真出了民主的思想,那恐怕就要出大亂子。
當然,這本身也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即使凌寒順利地教會了民眾學會質疑,民眾也不可能會去質疑,教會他們質疑的那位,也就是凌寒本人。
不過,既然早晚要消除這種不平等的觀念。
那麼從現在開始,就開始讓民眾逐漸意識到,犯了大不敬之罪,也並不一定就會被砍頭。
聽到凌寒的決定之後,眾人反應不一。
最多的,是不能理解。
先前,凌寒將賦稅降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程度,使得開荒而多收穫的糧食,等同於全部送給了揚州的百姓。
那時候,就有很多士人感到不解。
從某方面來看,殿下一個人的損失,一點都不比世家的損失小。
他們雖然不像張昭那樣清楚地知道具體數字,卻也多少能猜出幾分。
而此刻的不能理解,顯然比當初的還要更深。
孟子的民貴君輕思想,世家子弟人人都學習過。對百姓好,自然有著其深遠的意義。
如文景二帝,便是出了名的體恤百姓。
可這不敬之罪,則截然不同。
這是所有君王最不能寬恕的罪。
若是饒恕了這樣的人,那便是在向天下人傳遞一件事:帝王的權威是可以被冒犯的。
這是對君權神授的一種挑釁。
最大的利益損失者,正是凌寒本人。
但即便不能理解,在場眾多士人也並沒有人出言反對。
他們心頭浮現的,是從徐州流傳來的一句話——
「若是你能想明白殿下為什麼會這麼做,那你不就也是殿下了麼?」
這是從東海校場中傳出來的。這句話的受眾實在太廣,也實在太有魔力。
它很快就隨著東海的士兵帶到了揚州,又從揚州的軍中傳向普通百姓,最後是士人。
是啊,殿下自逃出皇宮以外,做了那麼多件名動天下的大事。
捫心自問,若是換位而處,有哪一件是他們所能做到的呢?
糧食分給百姓,他們當時不能理解。
可後來,隨著殿下賣白砂糖、又舉辦什麼擂台賽,不是逐漸顯示出高明之處了麼?
此時此刻也是又一樁舊事重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