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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扯謊。」五條悟打斷他,語調下沉,有著顯而易見的惱恨,但手上的動作還是輕柔的,好像在擦拭著什麼易碎品,這般即便惱火也下意識的放輕舉動,完全不能想像他在戰鬥中隨便捏爆人腦袋的兇狠模樣,「你活著的意義就是這個嗎?!」
「不然呢。」太宰治突然接話,「難道五條老師覺得人活著……有什麼別的意義嗎?」
轟隆——
從天而降的雷暴仿佛震動了整個城市,一閃而過的閃電撕裂了天際,同時也照亮了那雙看不出任何情緒的鳶色眼睛。
太宰治仰起頭,平靜地與他對視著。
——他是認真在詢問這個問題的。
五條悟微愣了一瞬,才恍然發現此時對方的情緒並不太對。
事實上活著的意義這種籠統抽象的問題,他從不考慮,每天都忙得要死的時候連回憶過去都變成了奢侈,更別說這種不知所云的事情了。
可太宰治和他截然相反,這傢伙平日裡一副愛耍寶又沒什麼煩惱的樣子全部都是裝的,實則心思敏感得要命,又不喜歡和人說,永遠自己憋著,還不懂得消化情緒。
「所以你也回答不上來嘛……我……」
太宰治聳了聳肩,正想後退一步離開這近在咫尺間的溫暖時,溫暖主動靠近了。
五條悟伸出手,隔著一層柔軟的浴巾,將他整個人攏入了懷裡。
兩人身形差別過大,這讓太宰治有種被人完完全全包裹著的感覺,他下意識有些愣神。
他們二人如此貼近的時刻並不少,比這更親密的舉動都有過,可唯獨這一次,令他產生了似乎靈魂都被人抱在懷中的幻覺。
「……這是怎麼了?」太宰治想都不想就立刻掙紮起來,可手指都在力不從心地發顫,也不知道是打心底里拒絕還是並不想離開對方的懷抱,「五條老師難道害怕打雷嗎?」
「嗯,挺怕的。」上方傳來男人淡淡的回應聲,「所以乖乖別動,借我抱一會。」
「我們明明約好的吧,離開時要說一聲。」五條悟繼續道,「不可以隨便消失。」
「我……」
「這時候要說對不起。」
「……對……」
「但這一次不用說了。」五條悟閉上眼睛,收緊手臂,「我怕黑,你幫了我,所以就不用說了。」
太宰治渾身僵硬著,卻不再掙扎,放在他腦後的寬大手掌傳來的溫熱體溫,甚至讓他有種近乎想要落淚的錯覺。
時鐘嘀嗒著發出聲響,窗外的風雨並未停止,依舊寒涼漆黑,可屋內乾爽整潔,最重要的是有另一個人在。
……是他需要我。他想。
「……真是受不了你。」不知道過了多久,太宰治才回答道,聲音輕而幽,他抬起手環抱了回去,將腦袋靠向對方的胸膛,「那就給你抱抱吧。」
……
當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水澡,又有人貼心地準備好可口的熱可可和蛋糕,窩在暖烘烘的被子裡時,似乎就連聽著外面的電閃雷鳴都成了一件幸福的事情。
太宰治把自己埋在柔軟的被褥之中,喝著甜膩的熱可可,暖意從指尖傳達到四肢百骸,居然給他產生了一種「活過來」的新鮮感。
「下一次再在這種天氣跑去玩跳水運動,你試試看!」
身邊還有一個人在嘴硬心軟地喋喋不休著,難得遷就照顧人的姿態還真有種可靠成年人的樣子。
太宰治舔了舔嘴角的熱可可,看著五條悟在他一旁嘀嘀咕咕的模樣,笑眯眯道:「哎呀別生氣了嘛~這不是好久沒跳河了,十分懷念啊。」
「不要給我懷念這種事情啊!」
五條悟撇撇嘴,一雙漂亮的眼睛裡裝著顯而易見的不滿,但那不是生氣,硬要說的話,是那種更柔軟的情緒——
「知道啦。」太宰治應道。
——怎麼突然變得這麼乖?
五條悟微微蹙起眉,太宰治的轉變可以說是突兀且明顯的,從一開始的抗拒到現在的溫順……這種情緒起伏顯然暗藏著他不知道的緣由,總不能是他一個擁抱就有那麼大的威力吧?
要是這樣的話,以後就抱著他睡,這樣不是萬事大吉了?
他老是被太宰治吐槽不聰明那是因為比較的對象是太宰治自己,可事實上五條悟無論是武力還是智力都是頂尖的水準,可以說唯一能算是缺點的地方只有他那狗都嫌的脾氣了。
五條悟能肯定太宰治絕對是遇到或者是知道了什麼,才會那樣失態,難以掩飾,都嚴重到不想耗費精力去維繫那份若無其事的偽裝,以至於輕易地就讓他察覺出了端倪。
可惜的是,他猜不到,甚至無從猜起。
會和他不知緣何地變成咒靈有關嗎?還是其他什麼?
五條悟清楚自己其實並不了解太宰治,自己的人生經歷坦坦蕩蕩地放在那裡,太宰治能輕易地看透自己。
可太宰治呢?除了知道太宰治曾經是個人類,他對太宰治的過去一無所知,即便他們已經朝夕相處了數月。
五條悟曾以為太宰治的過去並不重要,準確說,不那麼迫切地重要,比起過去,他更在乎當下和將來。
然而,現在,他想知道,想知道太宰治的全部,他不想再看到太宰治滿眼空茫地問他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明明沒有一滴眼淚,淚水卻好像外面的大雨一樣,已經落滿了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