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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夏油傑,給出了答案。
他向他伸出了那隻手。
只需要一眼,他就知道,做出那個微微紅著臉的微笑的一定就是他的傑。
只可能是獨屬於他的那個。
不是別人的,不是大義的,不是盤星教教祖,也不是咒靈操術的擁有者。
就單純只是五條悟的夏油傑。
於是他心裡壓抑已久的情感終於突破了被夢境鑿出缺口的理智的冰層,不顧一切地奔湧出來。
這股感情洪流推動著他的腳步急切起來,將兩人之間的距離飛快地縮短,五條悟奔向夏油傑,拉住了那隻手,撲向他的懷中,就像跨越了十年,奔向了過去的三年,奔向了他們最年輕、最本真也不需要掩藏真心和背負的複雜事物的,最為純真和純粹的那份情感。
夏油傑略微有點無奈又靦腆如初次擁抱心上人的少年般地笑著,將他接納擁入懷裡。
右手死死地被他抓在手裡,那就用左臂環住他的腰背,將他摁在懷裡,再用左手沿著拱起的脊背隔著衣物一路撫摸上去,最後用有些粗糙的手心安撫般地摩挲他後頸的皮膚與剃得短短的雪白髮茬。
「悟。」
他呼喚著緊緊地擁抱他的這個人的名字。
被死死攥住的右手動了動,食指輕輕剮蹭著因為無下限的隔離沒有任何繭子的掌心,像是一個暗示。於是埋首在他肩窩的五條悟略微地鬆開了攥住的手掌,夏油傑卻沒有抽離,而是順理成章地將掌心相合,手指插進他的指縫中,十指相扣。
五條悟的手顫動了一下,夏油感覺到他的睫毛掃過自己的頸側。
下一個瞬間,五條悟就無聲地、緊緊地扣住了他的手掌,手心相合,好像再也不想放開一樣、把他的指骨都夾得生疼。
夏油傑知道他此刻應該說什麼。
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了。
既然已經擁抱在一起的話,那麼在眾目睽睽之下,分享一個已經不知不覺存在了許多年的秘密吧。
「悟。」夏油傑微微側過臉,將唇湊到五條悟的耳廓邊,笑著小聲說出了也不想告訴其他人的、獨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秘密,「我回到這人世間的理由,和你被封印的理由是一樣的。」
不是夏油傑在那裡就不行。
五條悟永遠不會為其他人停下屬於獄門疆的封印條件的一分鐘。
不是五條悟也不行。
換做其他人,夏油傑絕對不會為了改變他人的命運而停留在這個無法讓他真心笑出來的世界、在最後的最後可以選擇的道路面前,再次選擇了放棄。
起因都是「愛」,也就是「私情」。
支撐他們活在人世界的,或許是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些大義那些正論那些道理那些信念。
但他們只要還是他們,都無法捨棄這份情感和這份羈絆。
想念你和愛你都是滲透了靈魂和身體的本能,刻入骨髓。
無法遺忘過去的兩人皆是如此,被這份感情詛咒著,背負著這份深重的詛咒,為了各自的道義行走在世間。
在過去的時間裡,夏油傑從未認真地思考過這份情感,但這並不代表它不存在。
相反,它一直存在著,悄悄地、自然地生長在每一個角落,潛藏在每一次呼吸,在每一次的對視里開落。
他的摯友,他的悟。就算無關於實力,他也是最強。毫不動搖的澄澈的靈魂,純粹的信念,放縱的自由,看上去童真任性自我為中心,卻比誰都要可靠。不懂得很多複雜的東西,卻能在奇特的地方體察人心,做出正確的選擇。會為了無關的人付出努力,就算辛苦也不會對任何人開口。理所當然的。因為他是最強,所以沒關係,一個人也能活得很好。沒有任何東西能傷害他,他是行走在人間的天神,只要他想,他能實現任何事、保護任何人。
可是那些都是對於別人來說的「五條悟」。
那不是夏油傑眼中的悟。至少,不是完整的五條悟。
缺少了獨屬於夏油傑的那一部分。
年少的、漂亮的、充滿活力和燦爛的光彩的,會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的,在夏風中回身向他揮舞著胳膊大笑、用信賴的眼神看他的五條悟。
但是沒關係。夏油傑明白,既然自己已經死去,那麼五條悟不屬於別人的那一部分就再也不會改變了,會永遠地停留在那裡,就像停留在過去的、戛然而止的三年青春。
這樣一想,就好像我詛咒了他一樣啊。他眉眼彎彎地想。不過這樣也不錯。就讓我說不出口的獨占欲就這樣留在悟的身上吧,就好像我一直在彼岸注視著他一樣。
那麼,再對他說出最後的「詛咒」吧。
「悟。」夏油傑的手掌托住了五條悟的下頜線,微微施力,將他埋在他肩上的頭顱拉開一小段距離。五條悟順從地讓他擺弄,低垂著霜色的眼睫,讓夏油傑將兩人的額頭抵在了一起,然後再次呼喚他的名字,看進那雙澄澈的藍色的蒼天之中,「不論悟想要做什麼,只要是你的選擇,那麼都有意義。」
我最厲害的、最強大的、最聰明的,也是我最愛的悟,祝你有漫長而幸福的一生。
而他心裡的那個人,像是聽見了他未曾說出口的言辭,做出了回應。
「我不會改變傑的決定。」五條悟抬起有點濕潤的眼睫,那片碧藍的海色里涌動著難以看得分明的複雜情感。他近距離直視著夏油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但我永遠無法忘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