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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條悟已經搶回了這個男人的靈魂的情況下。
況且夏油傑現在需要的,或許並非「復生」。
而是整個身體機能的恢復。
身為唯一的反轉術式的使用者的家入硝子很清楚一點。
在咒術意義上,靈與肉本就是一體。
沒有什麼比屬於「靈」的情報的回歸對肉體更完整的治癒了。
屬於靈魂的光團緩慢地沉入了夏油傑的胸口。屍體原本沉寂的胸膛,在家入硝子持續不斷的反轉術式的輸入下,開始出現了緩慢的心跳聲。
五條悟握住了夏油傑垂落在身體旁邊的冰冷的右手,靜靜地垂眸看著他。
看著這正在發生的、堪稱奇蹟的一切。
額頭上血淋淋的傷痕開始癒合,傷口消失的皮膚上原本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疤痕,但很快便在接續的恢復過程中消失無蹤。
手中攏著的冰冷的手指漸漸回復了溫度。
緊閉著眼眸的黑髮男人的鼻端,似乎也傳來了一絲隱約的、錯覺般的呼吸聲。
隨著心跳聲越來越沉穩有力,夏油傑身上的傷痕被治癒,喉間和太陽穴的傷口癒合,呼吸聲也越來越沉穩。
不知道過了多久,五條悟感覺到自己扣著的右手微弱地彈動了一下。
白髮的青年攥緊了他的手掌。
而家入硝子也終於停下了術式的運轉。咒力的巨大耗費讓她眼前一陣發白,就算是這些年在高專沒能停下的治療,也沒有哪怕任何一次讓她的消耗如此之大。她差點就支持不住倒伏在地上,一隻有力的寬大手掌卻即使抓住了她的胳膊,撐住了她不自覺傾倒的身體。
「辛苦了。」
熟悉的、微微還帶著一些嘶啞的聲線。
家入硝子晃了晃腦袋,回神,看向那個人滿是之前殘留下來的血污的臉。
黑色長髮,細長眉眼,深色的眼睛裡滿是溫和,一如既往。
夏油傑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
重歸此世的死者眼裡有光,溫柔地看著他們,像是在看久別重逢的家人,只是費力地從還有些乾澀的喉嚨中擠出重返人世的第一句話語。
「辛苦了。」他又重複了一遍,看著五條悟和家入硝子,露出一個微笑,「悟,硝子。」
和一年級他們三個人第一次一起出任務的時候,那個還穿著高專校服的黑髮少年完全相同的話語。
連唇角彎起的弧度都幾乎是分毫不差,與家入硝子記憶中的那個老舊的場景重疊在了一起。
五條悟張開無下限為她和人質遮擋落下的瓦礫砂石,夏油傑用虹龍轟破牆壁前來救援,見到他們的第一句話就是,「辛苦了,悟,硝子。」
家入硝子忽然心神一松,徹底地鬆懈了下來。
庵歌姬驚叫著上來扶她,她順勢向後一靠,依著好友半托半抱將她帶出了這裡,恢復咒力。
她的責任已經完成。
現在該留給那兩個傢伙一點相處的時間了。
雖然總是叫著這兩個同期玩笑般又有點認真的「人渣」,家入硝子其實還是很喜歡他們的。
她看著現在年輕的學生們,總是會想起他們三個人學生時代的事情。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樣的,對於家入硝子也是一樣的。那都是無可替代的青春。男孩子們的笑笑鬧鬧,其實也不會忘記了她。
就算因為治癒性的術式無法與他們在前線並肩作戰。
那也是她曾經的同伴,也是很不想承認的朋友。
她想救他們,就算很強,就算是最強,也會有需要救援的時候。那是屬於家入硝子的責任。她不用救五條悟,沒辦法救灰原,沒辦法救很多人,而現在她終於做到了曾經就應該做、就想要做的事情,並且成功了。
家入硝子面對著庵歌姬焦急的關懷,難得地笑了。
她終於有空抬起手,脫掉醫用手套,抹了抹臉上已經乾涸掉的眼淚。
誰要為那兩個人渣流眼淚啊。
而那一方,五條悟還攥著夏油傑的右手。
他垂首深深地看著醒轉的黑髮男人,卻說不出話來。
躺在地上的夏油傑咳嗽一聲,吐出了喉管里之前殘餘的血沫,掙扎著想要坐起來。五條悟什麼都沒說,垂著那雙湛藍色的眼瞳,卻本能反應一樣地伸出手臂去扶他,伸到一半,手臂卻僵硬地在空中停住了。
夏油傑看著他這副模樣,嘆息了一聲,索性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有點吃力地坐了起來。
男人一身黑色的僧袍,披著滿是髒污的五條袈裟,黑色長髮垂落肩頭,發尾凌亂,都是血和灰塵,一副狼狽樣子。他滿臉都是殘餘的血污,卻還是對著五條悟微笑了起來。
「悟。」他握著五條悟的左手,手指潛入他的指縫之間扣攏,掌心相合,眉眼彎彎,「久別重逢,就沒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嗎?」
「……」
五條悟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傑。」
他像是感到乾澀一樣地咽了口唾沫,念出那個名字時聲音喑啞,卻漸漸地變得順暢起來。
夏油傑晃了晃他們十指相扣的手,「嗯」了一聲,專注地凝視著他。
白髮的青年終於願意抬起那雙蒼藍色的眼瞳,去看他。那是夏油傑此生見過的最美麗的眼睛,最美麗的藍色,裡面好像沉淪著整個宇宙的奧秘,運行著無數星辰,但此刻,那雙眼睛裡只倒映著夏油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