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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把收拾老朋友……不,是老情人這件事放在殺掉我後面嗎。六眼也會困於私情啊。
所以,羂索在戰鬥的間隙,直接選擇了出言試探,試圖挑撥兩人在他看來非常脆弱、僅由過去感情與暫時的相同立場維繫的合作關係。
他說出那一句話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這句話會在經過幾秒的沉默的奇妙發酵後,徹底引爆了面前兩個人。
——一定有哪裡被忽略了。
羂索努力地思索著,經歷了千年流離與蟄伏的大腦快速轉動著。他反覆地回憶著之前戰鬥中的各種細節,無比確定,一定有哪裡被忽略了。只是他一時間還想不出來。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剛才夏油傑的態度忽然就起了變化就是有哪裡不對勁的鐵證。向著後頸攻來的那一記,羂索清晰地感覺到,他是真的想要折斷這具身體的頸椎。
真的不要了嗎?
僅僅由降靈術的產物誕生的身體來刻印和發動「無為轉變」的術式的話,是遠遠沒有肉體保險的吧。因為在表之世界,說實話,術式存在的狀態就是以肉體為基礎的,刻印在肉體情報之上啊。
難道,夏油傑只是想……
羂索的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下一秒就被了解這個男人所有記憶的羂索自己否定了。
不。
不可能。
夏油傑可不是那種性格。我寧願相信他的野心使他重返於世,這一定是他在百鬼夜行之後就布置好的後手,因為藏得太深反而被我忽略了。
「……哈哈。」羂索從廢墟中爬起來,迎著五條悟冰冷到好像在看死人的眼神,沙啞地笑了兩聲,嘴唇和下巴上都染滿了血,鼻子下也溢出了一點血沫,卻還是依舊瘋狂又自若地笑著,還有心情調侃了幾句,「不愧是六眼,對著老情人的身體也一點都不容情。怎麼,當著他的面,就要把他復活的最後希望徹底粉碎嗎?真是絕情呀。」
說到最後,他甚至像模像樣地嘆息了一聲,好像真的為夏油傑感到了遺憾一樣。
「你在小看誰啊。」五條悟的神色不為所動,眼裡的蒼藍色寒意更甚,居高臨下地看著羂索,眼睛裡連他的影子都沒倒映出來,「我可是抱著不得了的決意,親手殺死了傑啊。」
是嗎,所以再殺一次也無所謂嗎,五條悟。
哈。
還真敢當著本人的面說這樣的話。不愧是這幾次輪迴里最強的六眼。
「噗咳咳……夏油傑,你可真是可憐。」羂索抬手喚來與裂口女糾纏中的蛟龍咒靈,環繞在自己的身側,作為可有可無的防護,目光卻依舊帶著有毒性的笑意,斜睨著一邊冷漠地看著他的、原本的這具軀體的使用者,「你的一生就是個笑話。曾經想保護的東西被你親手殺害,想實現的理想永遠沒能握在手裡。連狠心拋棄的戀人都要徹底扼殺你的存在……兩次殺掉你,他都沒有絲毫的猶豫吧。你的性命,於五條悟要走的路而言,不值一提呀。」
曾經想要作為強者(咒術師)保護弱者(非咒術師)的信念,因為天內理子的死亡而動搖,最後被他在那個小山村里親手扼殺。
滿手鮮血的他在新宿街頭扔下了向他要個解釋的悟,義無反顧地走上了另一條路,一條在咒術師看來是歧路和死路的、滿是血腥和殺戮的路。
百鬼夜行他在遇見悟的瞬間選擇了死亡,屍體卻被別有用心之人竊取,引發了涉谷事變,成為五條悟被封印進獄門疆的、最重要的一環。
他的屍體、他的身份、他的術式、他的羈絆、他的感情、他的回憶,甚至於他的人生,都被利用,成為別人運籌帷幄的籌碼。無數他想要保護的術師死在了涉谷之戰,羂索利用他的全部建成的新世界與夏油傑追求的理想背道而馳。
是可憐恥辱的、值得嗤笑的人生嗎?
「那是我的選擇,不管是叛變、還是死亡,還是其他的什麼。」夏油傑給出了他的回答。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沒有為竊賊特意的挑釁所動,細長的眉眼平靜而冷漠,眼神也是淡淡的,有點疲倦,幾乎讓旁觀的五條悟夢回了新宿街頭被質問的那個瞬間,「我從沒有後悔過。」
不後悔嗎?真是有趣的說法。
我才不信。羂索嘲諷地勾起唇角。人之將死,有執念留存於世,就一定會有不甘。
沒有那樣的悔意作為燃料,誰又能重返人世?
我一次次地苟活於這個世上是為了徹底實現我想要的世界,那麼你呢,夏油傑?
你以為你的野心騙得過誰?
或許五條悟會信你。但我絕對不會。
「那麼你呢,五條悟?」羂索幾乎都要因為兩人荒誕的回答大笑出聲,他維持著感興趣的神色,繼續問道,「你也要說你不後悔?」
親手了結他也不後悔?
沒有將他的屍體交給家入硝子解剖也不後悔?
明明很想念他,想要他回來,但讓他復活的機會擺在眼前時,你也能為了公義毫不留情地毀滅心裡僅有的私情?
「……傑只能死在我手裡。」五條悟將眼睫垂下了一瞬間,再抬眼時,那雙六眼裡的蒼藍色依舊沒有溫度,他像是在回答羂索的話,又不是,像只是在說給某個人聽一樣,語氣發冷,說到最後,聲線卻也低了下來,「非要說後悔什麼,就是當時沒把傑放在我隨時能看見的地方。不然也不會給你這樣的鬼東西可趁之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