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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桐就從包里又掏了筆和紙,「爸,給姑姑和叔叔寫信吧。人去不了,信能到。」
四爺又把身上的沒用完的票和錢拿出來,分了五份,「咱自己留一份,給同縣老家寄一份,給大姑二姑和小叔各寄一份。」
夏九墨和江映雪面色大變,「這可不成。」說這些不是為了掛累你的。
林雨桐把筆塞給林大牛,林大牛抓住了筆,慢慢的撫平信紙,看看女兒和女婿,然後對爹媽笑了一下,「我是家裡的長子,這事我做主。」
夏九墨將臉扭在一邊,他想起曾經他跟兒子說的話。那時候他年輕,也忙,哪裡有時間給孩子們斷官司,管家裡的家務事。文龍拿家裡的瑣事問他,他總說,「你是家裡的長子,爸爸不在,或是等爸爸老了,你要照顧你媽,照顧弟弟妹妹,家裡的事你做主。」
也因此,這孩子比別的孩子有主見。所以,這樣的孩子那麼大了丟了沒回家,他嘴上不敢跟妻子說,其實心裡已經認定,八成是已經沒了。可怎麼也沒有想到是這樣的,那麼多年了,他回來了。受了那麼多苦,可他已然記得他是家裡的長子。
長子是背負著責任的。可他們並不想這個孩子再背負責任。
他還要再說話,江映雪卻一把拉住了他。他怎麼還不如一個孩子精人情世故。兄弟姐妹分開二樓快三十年了。就文心對這個大哥還有一些記憶,對文薈和文茂來說,關於這個大哥的記憶幾乎為零。對他們而言,這是個只活在父母親人嘴裡的人,也只有那些照片,能證明他們確實有個哥哥。
這個哥哥突然回來了,回來了就是大哥嗎?那麼長的時間橫亘其中,不是說是親人就是親人了。家裡惦記文龍,文龍的記憶回來,他對弟弟妹妹的感情並沒有走遠。可弟弟妹妹能回饋他等價的情感嗎?
難!
可若是在難處伸把手,那這個大哥就是大哥。
這倆孩子為啥一個提議寫信,一個特別乾脆的把家裡攢下來的錢和糧票叫給分了。那不是對素昧謀面的親人有多少感情,或是出於同情。他們只是心疼他們的父親,他們用他們的方式幫他們的父親拽回親情這根線,不想讓他從希望到失望。僅此而已!
文龍有這麼心疼他的孩子,是幸事。
若是能如此,叫長子快速的融入家裡,對自家這兩把老骨頭來說,難道不是幸事?
林大牛提筆寫字還有些生疏,記憶里什麼都有,唯獨手生。他先給老家寫了信,問候了姨奶奶,問候了叔叔嬸嬸,又簡單的說了現在的情況。告訴對方,他把父母接來了,膝下一女一婿,分別都是做什麼工作的。因著路途不便,暫不去探望,望各自珍重。
署名:不孝侄文龍。
完了又分別給弟弟妹妹寫信,末尾署名:長兄文龍。
林雨桐給折好,「明兒我就給寄出去。除了二姑在外省,遠些,過些日子才能收到以外,其他的最多隔兩天就能到。」
省城。
年還沒有過完,夜裡,夏文茂借了自行車把父母的東西先寄存到舅舅家,就趕緊往家裡趕。
他跟老婆孩子寄居在老丈人家,這邊稍微寬敞些。大舅哥在京城工作,也不在家。於是,他們就住回來了。老丈人和丈母娘還算厚道,雖說對自己的時候好臉色不多,但總歸是心疼外孫,對孩子挺好。今兒回來的晚了,不過筒子樓里,還是嘈雜的。進進出出的,樂意跟自己打交道的也不多。他也低著頭直接回家,老丈人坐在老位置上看報紙,丈母娘陪著兩孩子玩耍。老婆拿著抹布,這裡擦一擦,那裡擦一擦。
他一回來,除了兩個孩子高興之外,別人都沒多餘的表情。老婆扭過臉,「給你留著飯呢,自己吃。」
桌上碟子蓋在碗上,就是留的飯。他洗了手過去,掀開碟子,一如既往的,一筷子鹹菜,兩個小窩頭,這就是今天的晚飯。
今兒的飯他吃的特別慢,想著怎麼開口說出城一趟,他想去看看父母和突然冒出來的大哥。說把人接走就接走了,舅舅再放心,可自己沒親見,怎麼能放心?
結果還沒找到機會張口呢,丈母娘突然道:「對了,文茂。今兒傳達室送了一封信,是你的。在話匣子上面,你拿一下。」
信?
夏文茂起身,以為是二姐寄來的。可一看信封上的字――不是!
再一看地址:「韓山縣?」
哎呦!應該是爸媽寄來的。
他急切的拆開,把信倒出來。結果跟信一起倒出來的,還有錢和票票。顏色和形狀不一,應該是啥票都有。
老婆『哎喲』了一聲,「二姐怎麼還寄了這麼些來?」
那邊老丈人和丈母娘都看過來了。
夏文茂卻皺眉,「不是二姐。」
那誰呀?
夏文茂沒言語,急切的打開信,開頭便是――吾弟文茂。他急切的翻到最後看落款,就見書名是『長兄文龍』。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鼻子酸了一下。
信寫的不長,但看完,他眼淚卻下來了。信上寫了他的遭遇,因為失憶沒能回家,人到中年,才找回了記憶。信上大概的意思是:我至今記得你出生時候,父親拉著我的手,把你的手放在我的掌心裡,告訴我這是我的手足兄弟。是要相互扶持走到老的人。你周歲的時候,我把你的手摁在琴鍵上,想教你彈琴。母親說是太著急了,得等你長大一些。於是我盼著你再長一歲,我要等你二歲的時候,在你生日那天,教你彈琴。可惜,終是沒能跟你過生日,再回來,連兩個侄兒都已經不穿開襠褲了。可惜錯過了這麼些年,心中甚是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