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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慶芬把老頭兒給哄到村里去了,「你有退休金,我還有點地。咱倆有吃有喝的,搭伴把日子過到頭就算了。」
老頭兒特聽話,才領證第三天,不僅叫金元寶接了班,還把分的一個大套間給金元寶兩口子帶著孩子住了。兩口子花一份錢在縣城肯定不夠,然後金元寶就把媳婦送到林愛儉那裡去了,刷盤子洗碗打掃衛生,活不重,就是瑣碎的很。林愛儉也覺得這大嫂老實肯幹活,金元寶是知道林愛儉潑辣主意正,不怕媳婦在林愛儉的眼皮子底下跟人跑了。就這麼地,金元寶在城裡安家落戶了。
那些年罵郭慶芬的人不少,可如今這事一辦,人家那話咋說的?說郭慶芬別管怎麼著,名聲哪怕再壞,人家把孩子給安頓好了!你瞧瞧人家這幾個孩子,哪個的日子不比咱好過?
郭慶芬還真就不麻煩兒孫,也不往縣城去。就在煤礦和電廠農場幾個交匯處,當年四爺在那裡搭了兩間破房子,是為了修車用的。如今也沒拆,屬於三不管地帶,郭慶芬直接給搬過去了,在那裡開了個小賣部。那老頭給她種著那兩畝地,她就守著小賣部。
她有兒子們或多或少的奉養錢,有老頭的退休工資,還有兩畝地,再加上一個小賣部,小日子不要太逍遙了。
人家把她的日子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一點也沒麻煩別人,金元福就是再生氣,你說你拿她怎麼辦?
他去的時候,郭慶芬在小賣部的門口坐在搖椅上,樹蔭灑下來,這一片倒也晾上。她搖著扇子,也不叫兒子坐,就說他,「你大哥家後娶的這個好歹給你大哥生了個丫頭,別管兒女,只要有後人,家裡就有熱乎氣。人家那是完整的一家人。你二哥家,一兒一女了,瞧那生意能做,苦是苦了點,可有能掙錢的地方,有能掙錢的辦法,那也算不上苦。老四那就不說了,也有倆孩子了。就你……抱養的也算!那孩子如今不小了吧?」
是說米粒,大名叫喬梁。
喬梁多大了來著?
六九年生人,現在八三年了都。
十四五了?大姑娘了!
金元福還有幾分恍惚,「都這麼大了?」感覺他攏共也沒見過幾面。孩子一直跟著姥姥姥爺來著。
郭慶芬就說他,「你跟喬橋是往下過呀還是不過呀?一天天的不著家。以前呀,是想不到社會變成這樣了。還總想著能往上爬一爬。現在這是誰折騰,誰能掙來錢誰就能成人上人,挺好的。有出路了,這就得靠你自己了。這世道,靠著別人扶起來不如自己闖出來的體面。我是不會再為你撲騰了。」
那你還為了我大哥能接班再嫁一回?
「你大哥……我要不搭這把手,他能窮死在村里也不會挪窩。」郭慶芬哼了一聲,「有啥辦法呀?找個餓不死的體面活唄。都說做生意掙錢,拿死工資的日子過的不成。可這一時半會的,怕是不能把人都攆去自身自滅吧?就真到了那一步,國家也總得給個說法。那還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事了。到那時候你大哥年歲也就不小了,孩子也大了。他就一個閨女,接了班就獨生子女,也別再要老二了。他有啥負擔呀?將來老了回來也行呀,你嫂子的地還在家裡了。有退休工資,有地,再有個女兒給補貼著,還能餓著他了。他這輩子一眼看到底了,你要是能幫襯,將來記得給你侄女找個好對象。要能照顧爹媽的對象。」
金元福不聽了,他一聽這樣的話心裡就發涼,總想起金勝利。因此轉身就想走。
郭慶芬坐起來喊道,「我是告訴你,要是能過,跟你媳婦好好過。生個孩子,哪怕你媳婦生不了,也別折騰……」
金元福煩躁的擺手,回頭卻看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細細高高的,拿著醋瓶子往購銷社去了。他頓時愣住了,蹬上自行車了又住了腳,這孩子怎麼這麼面熟呢?
他這些年很少回村,孩子他都不認得了。這猛的一瞧,覺得這孩子有些面熟,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這孩子像誰。
等那孩子進去了,他想起沒跟親媽錢。從身上摸了一百塊錢來,又回去把錢放下,說閒話一般的問起,「剛才進去那孩子誰家的?我怎麼瞧著有點面熟?」
郭慶芬的手一段,然後若無其事,「村裡的孩子能像誰?不是爹就是媽!那誰家的就是誰家的,你認識人家爹媽,看見孩子面熟,不正常呀?」
也對!也對!
調頭再走的時候又瞧見那孩子從裡面拎著瓶子出來了,小心翼翼的。尤其是盯著瓶子那嘴角一抿,叫金元福整個給愣住了。
這個孩子像誰,他想起來了。
她像周鵬生的女兒周蘭妮。
周蘭妮當兵回來了,聽說也進了縣局。那才多大年紀,二十來歲,跟這孩子有啥關係?
他沒跟周鵬生相認,自然也就沒認周蘭妮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孩子,他先想到的是周鵬生是不是在村里住的時候不老實。可緊跟著,就見那丫頭拎著瓶子小跑去了,奔著一個黑大漢而去,又蹦又跳的喊『爸』。
爸?
這不是齊大友嗎?娶了小美的大有。
一瞬間,金元福什麼都明白了。那個孩子為啥像周蘭妮,他也明白了。侄女像姑姑,小美當年沒打掉孩子,這是自己親生的閨女。
他瞧見齊大友樂呵呵的,接了孩子手裡的瓶子,「你媽……你媽……又……又叫你大中午的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