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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林尚德看人家食堂打的燒餅少,買了一個給林大牛送到工地上,「叔,擱在火邊烤酥了更好吃。」說著,就把東西放下轉臉走了。明兒林愛儉單位上發解放鞋,一人兩雙,她要了一雙小碼的,一雙大碼的。把大碼的給林大牛送來,「這個下雨穿不濕腳,發的,不要錢。」
都不是大物件,沒法不收。
好似金勝利和老太太的死,叫幾個人明白了一些事。人到了年紀,那真是說走可能就走了,不給你打招呼,不給你任何一個想要彌補一些的機會,他就那麼走了。遭逢一次生和死,人瞬間就能長大,林家姐弟三個,應該屬於這種情況。他們在有能力的時候,願意回饋林大牛這個養父,至少他們記得,他們是這個人掙錢養大的。
老太太攢的錢不少,但林家三姐弟,包括四爺和林雨桐,甚至了金元福,都沒要。林愛勤有鑰匙,當著大家的面把柜子打開,清點裡面的東西。其他人都有工作,就只金元寶和金元才沒有。錢和糧票以及東西,給這哥倆平分了,沒爭沒搶。七妮本來準備了一肚子說辭的,這會子也沒派上用場。她還會順水推舟的做人情,「老二呀,咱這院子還得占上,要不然不知道會便宜誰,村里說不定就給重新安排了。剛好,你家不是還有個丈母娘嗎?我把院子裡奶的東西收拾了拿走,這邊院子就給你吧。你丈母娘住了,村里也不能再要。」
都行。
然後沒兩天,那母子倆的痕跡轉眼就被清理乾淨了,很快,大家也會忘了他們,金家和林家的過往,偶爾才會被提那麼一兩句。
在一塊閒聊的老娘們,湊到一塊多是會提一句林美琴,因為樊主任在。見一次樊主任,就不可避免的會想起林美琴。
「那就是個傻的,你看要是在家好好過日子,她現在那日子當真是上上等。」
兒女各個有工作,要是不跟大牛離婚,那日子就更舒坦了。不愁吃不愁穿的,當年地主老婆也就過那樣的日子了。
「快拉倒!她要是在,攪和的哪個孩子也別想過好。你瞧瞧,她走了,孩子們都好了。林家那三個可願意親近大牛了。我看呀,就數大牛有福氣!」
有福氣的大牛最近一段時間,常被噩夢驚醒。
夜裡一躺下,腦子裡就跟唱戲一樣,一出一出的,嘈雜的很,像是回到二樓小時候,自己順著鐵路不停的追趕著什麼,然後從車上摔下來,頭撞在鐵路上,滿眼都血呼啦的。然後整個人就被嚇醒了。
這睡不好氣色就不好,林雨桐問第一次的時候,他說起夜沒睡好。行!偶爾一次沒問題。第二次問的時候,說是茶喝多了,晚上睡不著,行,這也是算合理。可第三次問了,他說夜裡風大,風抽的火坑的火呼呼的燒,炕太熱了。林雨桐當時沒言語,找了個量尺寸的機會,給摸了脈。
林大牛不要新衣服,「咋聽不進去呢?將來添孩子,最費的就是布料。老給我做什麼呀?」
「殺了幾隻兔子了,皮都銷了。我量量尺寸,能給做馬甲就做馬甲,要是夠,這不是能做個當雪的大衣嗎?我們又沒有夜班,就你晚上要出去的。這東西不給您做給誰做?別動,我這正量著呢。」
脈一摸,林雨桐心裡有數了。不是啥壞事,他早年受傷,在腦袋上。如今養的好了,林雨桐又給點了薰香,尤其是入冬了,不好開窗戶透風。屋裡的煙火氣也大,她用草藥給制的香,粗糙了一些,但能除瘴去味,還有一些別的功效。再加上隔三差五的用藥包燉湯叫喝,起了一些作用,腦袋上的傷有好轉的跡象。
她沒言語,只給換了安神的香料,不至於叫人驚悸。
林大牛毫無所覺的時候,他的那些遺忘的記憶一點一點拼湊的完整。年前的那一夜,大風呼嘯,大雪漫天,人一睡著,夢境就跟來了。他看見了!看見了!看見夢裡要追逐的人,那是個女人,年紀不大,齊耳短髮,穿著旗袍。她懷裡抱著孩子,身後背著個孩子,另一邊還牽著一個七八歲大小的姑娘。
那女人一臉的焦急,衝著他拼命的喊,拼命的叫嚷。那個姑娘小姑娘衝著他,呼喊著:「哥――哥――快――快――」
女人的聲音在噪雜的環境裡斷斷續續,他聽見她喊:「文龍!去青城……坐下趟車去青城,找你爸――我們等你――」
「媽!」他蹭的一下坐起身來,眼淚卻流的滿臉都是,「媽――文心――」
第二天起來,林雨桐就發現林大牛心不在焉,「昨晚又沒睡好?」
林大牛晃了一下神,「也不是……我好像想起來不少事。」
四爺放下毛巾坐過來,「是還有親人?」
林大牛面色複雜,「不知道你們爺爺奶奶是不是還活著,但我下面應該還有一個弟弟,兩個妹妹。我記得我媽――她帶著我們去青城找我爸,我被擠下車,她喊著叫我去青城去他們……」
可當年十多歲的孩子已經人到中年,父母是否還健在,都是個未知數。
林大牛該是近鄉情怯了吧。
她這麼說了,林大牛沉吟了一瞬,「我記得……我們出門特意穿了平時不穿的破衣服,我媽那件最不起眼的衣服,還是一件旗袍……」
所以,他顧慮的是:若是人在,只怕成分並不好。
沒人不想念親人,只不過,他更在意女兒,他怕牽連到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