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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桌子上一半是書。桌邊此時彎腰站著個男人,瘦高的身形,戴著一副眼鏡,手裡拿著藥包,桌子上的杯子還冒著熱氣,他正給床上的人取藥呢。林大牛背關進來,他眯眼看,問了一句:「……找誰?」
聲音還是熟悉的聲音,這一句『找誰』,叫林大牛的眼淚滂沱而下,他哽咽壓抑的不敢哭出聲來,特別艱澀的叫了一聲:「爸。」
拿著藥包的手瞬間送了,那藥片嘩啦啦掉了一地。
「你叫我什麼?」
「爸!」林大牛抬起頭,看向眼前的老者,仿佛能從他的身上,看到當年儒雅的影子。
「文龍!」老者擦了擦眼鏡,又戴上,然後湊近些,捧著林大牛的臉仔細端詳,最後抬手摁著林大牛的頭,「叫我看看,看看你的頭。」
林大牛低下頭,「左邊的疤痕,是從國外回來的時候,在船上磕破的。右邊的疤痕,大些,是追我媽摔到鐵軌上,磕的。」
老者一把拉住林大牛,拉到床前,「映雪――映雪……」
床上的人早已經哭濕了臉頰,卻始終沒膽子睜開眼,就怕是夢一場。直到林大牛把手伸過去,攥住被窩裡伸出來的手,她才睜開眼,頭動了動,把眼睛徹底的露出來。
然後她看清了,不是自己的兒子又是誰。
她哭了,沒出聲。好半晌,聲音才細細碎碎的,「小點聲,別說話,叫人聽見了……連累你!」
林雨桐站在外面沒進去,低聲跟四爺商量,「這環境……不能常住。」
四爺左右看看,「把身上帶的錢和糧票,留夠能回家的,剩下的都給我。」
林雨桐掏出來留了一部分,剩下的都塞給四爺。
「你呆著,我去電線廠看看。」
嗯!要是不能把人帶走,想法子給換個環境也行。江映民也沒進去,就在外面站著。裡面傳來細細碎碎的說話聲,短時間內,是絕對說不完的。林雨桐給外面點了一堆火,找了個木樁子叫江映民坐了。
江映民坐下搓手,就看林雨桐。就見這姑娘的包里像是個百寶箱似得,這會子又掏出一摞子餅子,然後用筷子插起來了,放在火上烤著。烤了一會子,外皮都脆了,遞過來了一塊,「您吃。」
白面的,口感不錯。
就見這丫頭起身,輕手輕腳的進去,又輕手輕腳的出來的。然後坐在邊上,一口一口的吃著,很怡然的樣子。
他忍不住又看她,「丫頭?」
嗯?
林雨桐目帶詢問,「要熱水嗎?」她打算起身去裡面看看,或是跟別人家借點也行。
江映民擺手,「跟我說說,你爸這些年過的到底怎麼樣。」
這叫人怎麼說?
林雨桐的語言也不複雜,並沒有比林大牛自己說的更詳細多少,「雖然沒記憶,但是他很聰明。哪怕耳朵之前聽不見,可過的比大部分人都強些。現在……比較清閒,拿著工資,幹著相對清閒的工作。我在隔壁的派出所工作,我愛人在家對面的試驗站……家裡不缺吃……我一直在家住,陪我爸。住的也算是寬敞舒服,挨著廠礦的小鎮子,要說起生活自在舒服,如今來說,比城裡拿著工資的人要舒服一些。」
農村羨慕城裡,不過是羨慕吃商品糧。可吃著商品糧拿著工資,在農村還有個院子,是比城裡人要舒服很多。
兩人一個問一個答,說的時間不長,得有一個多小時,四爺跟個披著大衣,拎著公文包的中年男就走了過來。
隱隱約約的,還能聽見四爺說話的聲音,「肯定是肺癆,這樣的病是有一定的傳染性的。回頭,我們可以把診斷證明補上……過了正月十五,我就回來補辦手續。」
對方皺眉,「小金啊,這事手續得齊全。」
「肯定的。」四爺特別篤定,「我的工作單位您知道,剛才您也跟我們公社通電話了,您還怕我跑了?再說了,我能跑哪去?真要是肺癆這病因傳出去了,周圍這一片的工友都要求改善住房條件,這也是給廠里出難題了。」
對方到這邊,皺眉朝江映民和林雨桐看了一眼,然後撩開門帘朝裡面掃了一下,就又縮回來了,說著就打開公文包,從裡面抽出一疊子紙,寫了一串東西,撕下來遞給四爺,「這是同意離廠就醫的證明材料,不能在廠里參加勞動,但是思想匯報的材料還是要寫。」
「放心,以後定期給您送來。」四爺將東西接過來,遞給桐桐,然後重重的跟對方握手。江映民看的分明,這小伙子一定是吧啥要緊的東西賄賂給對方了。
這人笑眯眯的轉身走了,林雨桐這才拿了證明材料進去找林大牛,「爸,叫我爺我奶收拾東西,咱走吧。」
林大牛接了材料看了一眼,就看閨女,「你拿啥東西換來的?」
能是啥?你給我陪嫁的黑煤精唄!
可在裡面的桐桐卻不知道,外面的江映民輕輕的將棉衣的衣角撕開,抽出幾片金葉子一把塞到四爺的手裡,「拿好,別叫人看見!」
第259章 百味人生(28)
四爺沒推脫。
像是他們這樣的人, 被人盯的很緊。有金子都兌換不出去的那種。跟他們有關係的人家,不是斷了來往,就是沒那麼可信。若不是自己和桐桐不怕牽連, 花了代價也要帶人回去, 江映民也不敢拿出這個東西。要是有人把他賣了,那一家子都得跟著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