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頁
陸棠一默然良久接著深呼吸,再抬起頭時看向洪喜兒的眼神中恢復了往日的清澈真摯。
「我只是很感念你救我的恩德,你放心,我陸棠一赴湯蹈火,定會好好報答你的。」
……
春末時節,夜風已不似往日冰涼,吹在身上清爽舒適格外使人安枕。
是夜,洪喜兒躺在床上輾轉半晌不得入眠,索性披衣下床來到窗口,將窗開個小縫,外面一輪彎月高掛,夜星灼灼,當得上一番美景,只可惜卻似乎並非良辰。
「唉。」
嘆息出聲後,她愣了愣,也不明白自己好好的為什麼忽然嘆氣。
桌案上還擺著那本《醫術坊聞錄》,洪喜兒拿過信手翻了兩頁,正好翻到治療夜間不得安眠的方子,就見上面寫道:取安神草入香可緩解夜間失眠,搭配凝神露服用效果更佳。只心病還須心藥醫,白日思慮過重夜間常不得安寢,所憂之事亦是心結所在,舒緩心情保持愉悅身心,方為除病長久之計。人生匆匆數十載,但求隨心知足,莫失莫忘莫強求,不於世俗亂己心,看開些,看淡些,隨緣去罷。
洪喜兒一字一句默念書中方子,這本書她早已通讀過,然而此時再讀這安眠法,竟又有些不同往日的心得。
果然要說曠達超脫,還得師父她老人家。如果是師父在的話,又會怎麼看待這件事呢?
思緒再次飄遠,晚間在大堂上,當自己看到陸棠一坦然的目光聽到她信誓旦旦的諾言後,是有瞬間輕鬆釋懷的感覺,但緊隨其中的,那淡淡的失落感,隨著今晚更深的夜色漸漸明顯,以至於讓她想要忽視都難。
究竟為什麼會這樣?
另一邊的後院大屋中,陸棠一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她倒是沒有輾轉反側,但卻同樣失眠了。
「呼......」
深呼吸,睜眼閉眼,腦海中浮現的都是洪喜兒在大堂上最後看向自己時的眼神。那一眼的含義她看不明白,只是感覺在自己決定只對洪喜兒心懷感念報恩時,她似乎並沒有什麼開心或者輕鬆的反應。反而倒像是......陸棠一說不好這種感覺,只能開始在腦海中回憶自己在現代看過的電影電視劇,以期能想到類似的某類情節片段,讓她可以參照對比,想明白這其中的含義。
「棠一。」
王琦躺在床上同樣未睡著,俞寒時將她拉出大堂卻並未離開,而是躲在門後聽著她們倆的對話。
「嗯。」
回答一聲後,王琦那面再無動靜,陸棠一也不追問,躺在床上身體繼續挺屍大腦繼續分析。
夜色寂寥,這個時節蟋蟀蟬鳴都還未始,外面只偶爾幾聲野貓叫春,不過很快便又恢復無聲。
「你真的,喜歡掌柜的嗎?」
就在陸棠一以為她已經睡著時,王琦再次出聲。
房中沉寂下來,過了好一會兒,陸棠一才緩緩開口:「嗯。喜歡。」
「為什麼?」
「為什麼?喜歡她的理由嗎?」
王琦不語,她其實想問的是,身為女兒身的陸棠一,怎麼會喜歡上同是女子的洪喜兒。
「喜歡就是喜歡上了,哪有那麼多理由呢?」
「可你今晚在前堂,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
「你聽見了啊。」
王琦有些不好意思,張口想要道歉,就聽陸棠一繼續道:「喜歡是喜歡,不過,喜歡她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我沒想過要得到些什麼,更不想打擾到她。如果因為我的喜歡而為她帶來負擔甚至讓她陷入困境,那就是我的罪過了。況且以我現在的境況,也確實沒有喜歡她的資格。」
她一個在逃欽犯,若是犯了其它事還好,偏偏是皇家內鬥,權力之爭,只要當今那位還活著一天,那麼她便無一日真正平安。更不用說現在的自己還是女扮男裝,如果真和洪喜兒發生什麼感情糾葛,豈不是欺騙人家感情。
王琦聽罷默然嘆息,是啊,喜歡是真的,無能為力也是真的。
「棠一,你很難過吧。」
陸棠一卻笑了:「不啊,其實喜歡本身是很美好的,我很幸運,可以體會這種感覺,擁有這份心動。」
寂靜的屋子裡再無聲響,一片漆黑中只剩月色透過窗戶紙映下的樹影斑駁。
這一夜,一向歡聲笑語的歡喜客棧似籠罩了一層淡淡愁雲,能得一夜安眠的,大概也只有少不更事未嘗情愁的俞寒時了。
第二日清晨,太陽照常東升,長街的吆喝聲準時響起,貨郎實哥兒挑著他的扁擔開始新一輪的沿鎮搖鼓叫賣。李屠戶家三日一次的殺豬聲依舊悽厲,他家周圍鄰居不多,大多也習慣了他們家不是白日嚎叫的豬,就是夜間慘叫的人。豆腐坊的譚大走街串巷吆喝一圈豆漿,每次又都會在歡喜客棧門前多停留一刻。仿佛沒有任何事情因為昨夜的種種發生改變,事實也確實如此,除了當事之人的心境,一切都照常如初。
王琦拿著長掃帚出了客棧大門準備清掃門外大街,譚大見她出來,笑問道:「琦哥兒,來點豆漿不?」
「不了,剛吃過早食。」
見人只低頭幹活,譚大伸長脖子向里望了望,大堂中,除了低頭算帳的陸棠一外再無他人。
「琦哥兒,洪掌柜呢?還沒起身呢嗎?」
將掃帚往前一橫,王琦眼一瞪:「我說譚大,我們掌柜的起沒起關你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