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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貴志沉寂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蜷曲起來,他竟是無法理解自己剛才推開障子門的行為究竟是為什麼,按照他一貫謹慎的態度根本不可能貿貿然做出那樣的舉動,因為不確定直接拉開門是否會惹怒裡面的存在,就像是被什麼吸引著。
那雙眼睛的主人……
精神緊繃的那根線因為室內無人都驟然一松,一晚上沒能睡好的夏目貴志竟是在這個房間安然睡著了。
[為什麼。]
夢中想起一個冷淡縹緲的聲音,近在咫尺,卻又好似遙遙相隔而來。
為什麼……?
因為,想要保護藤原夫婦啊,這兩個溫柔的人。
感受到溫柔的夏目貴志不可否認自己對此處的眷戀,對方的善意和包容讓他手足無措的同時,也讓夏目貴志想要為這對夫婦做些什麼,他的這雙眼,能夠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就好了。
但是對不起,一驚一乍、表現得格外怪異的他,果然還是……
那個問他的聲音沒有再出現。
不過隱約間,夏目貴志似乎聽見了什麼窸窸窣窣地挪移的聲響,密密麻麻地讓人頭皮發麻。
叫醒他的是藤原塔子。
「貴志君,貴志君,貴志君——」
「唔哇啊啊啊!」夏目貴志如垂死病中驚坐起,掀起了自己自己身上的被子,看著眼前的場景,他懵了一瞬,然後反應過來這是藤原夫婦為他準備的那個二樓的房間,是……他的房間。
他不是在藤原家的閣樓里嗎?
「吃晚飯咯,貴志君。」藤原塔子見夏目貴志醒了才鬆了口氣。
「塔子阿姨?我這是……?」夏目貴志聲音沙啞且有些笨拙地問道。
「貴志君一直睡到現在呢,現在醒了就好。」藤原塔子神情擔憂,「應該是昨晚太累了吧,如果身體有什麼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說哦,現在能起來吃飯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雖然不知道現在醫院裡有沒有人。」
「嗯,我沒問題的。」夏目貴志不想讓藤原塔子擔心,而且如果去醫院一定會給藤原夫婦增添一筆花費,這是他不想的,才來就給這家人增加花銷……
他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格外麻利地站起來,表現得自己沒什麼大礙,看見夏目貴志的表現,藤原塔子的擔憂不減,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無奈的笑著揉了揉夏目貴志的頭。
「那我們下去吧。」藤原塔子眼神溫軟。
夏目貴志點了點頭,跟著藤原塔子下去吃飯,或許是真的睡了一整天,去閣樓完全是他的一場夢,飢腸轆轆的夏目貴志在藤原夫婦欣慰的注視下紅著臉吃了三大碗飯。
重新躺上床,夏目貴志大大地睜著自己的眼睛,根本睡不著,翻來覆去,最後還是起身,做足了心理準備,再一次向著閣樓走去。
如昨日的夜晚那般,閣樓的窗戶都大大的敞開著,應該還是藤原塔子打開的,沒有風聲也沒有蟲鳴,似乎這個時期的八原——或許整個熊本縣都是這樣寂靜的。
夏目貴志看著四周的『藤蔓』,一時間無法確定自己那場夢是否真的只是一場夢,只是按照自己『夢』中所走的方向再一次舊路重走,『藤蔓』越來越密集,生機蓬勃的『水晶宮』再一次呈現在他的眼前。
這一次他走得順暢極了,那些『藤蔓』似乎開始規避他的行經路線,只要他不故意去觸碰,就不會碰到它們。
大概是這一次夏目貴志來得太早,那扇障子門前還放著已經被吃完了食物的餐具以及用來端放這些餐具的托盤沒有被收走,藤原塔子多準備的那一份餐食歸屬於誰,答案已經顯而易見了。
「打擾了。」
障子門緩緩來開一條能容一隻眼睛探望的縫,夏目貴志對上了那隻如稀釋了的血液般的眼睛,正是他先前所對上的那雙眼睛的其中一隻。
「唔哇!」
「在下很可怕嗎。」
障子門緩緩……應該說是被輕輕地拉開,穿著淺灰色風衣的白髮少女站在門後,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病美人,神情里似有些厭世般的倦怠死寂,少女一手捂著嘴,像是隨時都有可能咳嗽一樣。
眉眼秀美精緻得遠超尋常人的她垂眸看著摔坐在地上的夏目貴志,明明都是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她卻好看得異常卻又理所當然。
「咳咳……」少女微微蹙眉,身著現代感十足裝束,甚至比夏目貴志都要像城裡來的人,唯有額頭上突出的小角包、羽耳和身後安靜盤踞在室內的細長龍尾證明她非人這一事實。
「您……您沒事吧?」夏目貴志下意識地使用了敬語。
「在下無恙,你可真是個有意思的人,本來害怕得不行,現在卻開始關心起讓你恐懼到那般地步的在下了。」少女嗓音低啞道,「在下本來還擔心你給塔子和滋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本來……?
夏目貴志看見少女像是確認自己不會再咳嗽後放下手。
「不過看樣子你已經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了,在下也就不再多做打算了,畢竟那樣大概也只會讓塔子感到困擾。」神情肅穆、甚至讓人感覺到有些兇狠的少女一板一眼地陳述道,「藤原夫婦於在下而言有著莫大的恩情,所以在下會守護這個家的,僅此而已。」
「你……」夏目貴志從對方身上感覺到一種孤寂,宛如下一秒死去也不會有任何響動的坦然,這份坦然似乎過於悲哀了,讓天生妖力強大、能夠夢見他人的記憶與夢境、共情感極強的夏目貴志也不免感到了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