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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想起來,她那次喝醉酒的時候,告訴過他這件事。
那時候她問他,為什麼連這個也忘了……
珍妮不知道,夏洛克卻明白,他並不是如她一般,只丟失了一部分關於兩人的記憶,而是全部。他的大腦抹去了兩人之間的所有記憶,乾乾淨淨,一點不剩。
她其實很介意的吧。介意他把這些事都忘了。可是她現在就這麼趴在他身邊,神情愉快毫無芥蒂地對他講述這些他本該記得的事情。
珍妮重新趴回去,貓腦袋枕在他胳膊上。
她說,那個下午她本來還想帶他去她的樹屋玩一會兒。她的樹屋建在他們林子裡最隱秘、最結實的一棵古樹上頭,是她的秘密基地,連小黑和虎大王都不知道在哪。
可惜那天的日頭落下去的特別快,陰影開始籠罩進這片森林的時候,小小的夏洛克說他該回去了,珍妮雖然捨不得,但是也沒辦法。
那天之後,珍妮以為他一定還會來的。
怎麼會不來呢?他們玩得那麼好,那麼開心,他看起來也挺喜歡她。
她還在心裡實打實地思考了半晌,什麼時候告訴他,她其實不是一隻普通的貓比較合適。
她其實還挺想跟他說說話的。多虧她第一次見到夏洛克的時候還記得小黑說過,人類普遍都比較膽小,對他們妖都很害怕,作為一隻貓的她,才沒有貿貿然直接開口說話。
但珍妮覺得,夏洛克那麼喜歡她,待他們多相處幾次他就會知道,其實他們妖並沒有那麼可怕。
「呃,好吧,」珍妮不無心虛地說,「可能有時候有一點可怕,但我們妖都是很有原則的,對自己人一向很友好。」抬起頭堅定又誠懇地看著他,「你要相信我,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傷害你的。」
夏洛克摸了摸她的貓腦袋,算是回答。
他當然相信,不然她以為自己為什麼能夠住進貝克街。還,睡到了他床上。
福爾摩斯先生輕咳了一聲,清清涼涼地聲音道:「接著說。」
接著說?
還說什麼?他此後必然是沒有再來啊。不然她為什麼在這裡。
她等了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最後終於確定,那個會讓她踩著肩膀玩耍他軟軟的捲髮,給她講好聽的故事,還給她取了名字的人類幼崽,不會再來了。
她還沒有帶他去她的秘密樹屋,甚至還沒有跟他說說話呢?
在他們一起玩耍的那半日,好幾次小夏洛克問她,你說我長大能不能當上海盜?或是問她,你喜不喜歡這個名字的時候,她都差點忍不住,開口回答。
每次想到這兒的時候,珍妮都有幾分遺憾,早知道他不會再來的話,她一定告訴他,他當然能當上海盜,而且是最偉大的海盜。頭戴海盜帽,手拿最鋒利的寶劍,駕駛著海盜船在茫茫大海上縱橫馳騁。他的傳奇故事會在遼闊的海域流傳一代又一代,成為永恆……
還有,她特別特別喜歡珍妮貝利維爾這個名字。她以前沒有名字,遇到他以後,她有了。
夏洛克一直沉默地聽著,不發一言。
只是撫摸她的皮毛的手變得很輕很輕。
珍妮說:「這不怪你。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小黑在我們林子裡設了結界,所以千百年來從來沒有人類踏足過我們生活的那片森林。你能進去那一次也純屬意外。之後小黑為了杜絕這種意外再次發生,加強了結界,你是肯定進不去的。」
夏洛克還是沒有說話。
珍妮抬起頭,奇怪地看了看他。
他很安靜地躺在床上,那些珍妮最喜歡的柔軟漂亮的黑色捲髮此刻被亂糟糟地壓在枕頭上。枕頭套是灰色的,這讓他稜角分明的臉頰看起來更加白皙乾淨,即便是在昏暗的光線下仍是如此。
還有他的眼睛,那雙總是顯得有些冰涼冷漠的眼睛此刻也正在看著她,卻又仿佛不是在看她,而是透過她一點一點構思補充她講述的那些故事。
「你還聽嗎?」夏洛克聽見她問道。
「當然。」他說。
珍妮想了一會兒,伸出肉肉的爪子踩了踩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這些事其實都已經過去了。雖然我難過了那麼幾個月,可是我平時抓不到魚,法術比不過虎大王,或是被小□□著讀書修煉的時候也經常難過。這不是什麼大事。」珍妮開心地告訴他,「而且我很快就自己想到辦法了。」
珍妮想的辦法,就是夏洛克不能來找她,那就換她去找他。
對珍妮來說,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她想到的也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珍妮告訴他,她可爭氣了,為了能夠早點走出森林來找他,她日夜不休的勤學苦練。
後來有一天,她突然想起小黑以前勸導她上進的時候,曾經說起過人類世界裡有個「聞雞起舞」的典故,講的就是一個特別勤奮刻苦的人,聽見雞叫就起床練劍。春去冬來,寒來暑往,從來不間斷。後來這個人果真變得很厲害。
珍妮一瞬間福至心靈。雖然他們林子裡沒有寒暑,只有四季如春,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們林子裡也有雞啊。而且說不好還是一隻雞祖宗。
於是珍妮就把他們林子裡那隻早已離開工作崗位,好幾百年不打鳴的公雞祖宗生生從雞窩裡拎過來,每天天不亮就讓這隻千八百歲的公雞祖宗站在她樹屋底下的石頭上對月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