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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有自知之明地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怪她自己, 是她將離別拖得太長了。所謂快刀斬亂麻, 她回來的時候以為自己把刀磨得很快,事實卻是, 刀一點都不快。她拿著一把鈍刀, 把一團亂麻攪得更亂, 連她自己也被攪亂了。
珍妮沮喪地揉揉臉, 能怪她嗎?她活到500多歲才第一次分手,沒經驗啊。對象還是同樣毫無經驗, 且不按常理出牌的夏洛克。
她太難了。
不管怎麼說,現在最後一樁事也終於做完,真的是時候離開了。作為一個新手, 她已經努力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今天晚上跟德瑞斯還有動物園的同仁們吃完散夥飯就走。最後這一刀,她無論如何也得斬好。
寂寥晚風在身後樹林間吹出略淒涼的號子, 珍妮被心裡預演的離別的傷痛猛然擊中。
她就站在樹林邊上, 夏洛克並沒有追過來, 她的身後除了淒清風聲, 什麼都沒有。
她說那些話不就是為了不讓他跟過來嗎?可是心裡又偷偷期盼著他跟過來。人類真是世上最奇怪的生物。她越來越像人類了。
不知道小黑和虎大王此時在做什麼?這麼多年過去,虎大王吃到那口兔子肉沒有。倫敦的這個季節其實跟他們林子裡很像, 但還是感覺沒有他們林子裡涼爽舒適。
珍妮抬頭仰望夜空,明月如鏡高懸頭頂,億萬斯年地映照著人間歲月。
她已經感受過了外面世界裡的春夏秋冬,儘管離別總難免讓人難過,但她在這裡當然也是有很多快樂的時光, 她認識了那麼多可愛的朋友,他們都對她很好很好。
夏洛克對她也很好,他只是不能喜歡她,雖然遺憾,可這並不是他的錯啊。
也許她就算回到林子裡也做不回從前那隻沒有任何煩惱的小貓了,既如此,那她就做另一隻心裡偷偷藏著些煩惱的大貓吧。
這個世上,有誰不是每天都在改變和成長呢?連小樹妖這一年也會比前一年多長一個年輪,她多出些煩惱實在不算什麼事。若什麼改變都沒有,才是枉費了她在人類世界裡走一遭。
以上這些,都是她這幾日拿來安慰自己的話,可當離別真的來臨的時候,她才發現,什麼樣的安慰都沒有用。
記得有一次也是這樣的夜晚,她坐在復仇者大廈頂端的平台上看夜空時,斯塔克告訴她,悲傷很容易,因為悲傷意味著投降和放棄。
那時候珍妮故意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斯塔克,說這麼深刻而富有哲理的話肯定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斯塔克拿白眼仁對著她,一副不想跟她一般見識的表情。
珍妮當然知道斯塔克看似傲慢輕浮的外表下,有一顆深刻柔軟的心靈。
她只是不想承認自己悲傷,也不想承認自己投降和放棄。可是她很悲傷,她也在投降和放棄。
儘管後來她得知,那句話果然不是斯塔克自己想出來的,而是一部電影裡的台詞……
「不是要吃飯嗎?」一道熟悉的嗓音突然自背後響起,「怎麼不走了?」
……
所以,珍妮也不知道跟在她身後走出樹林的夏洛克,怎麼就繼續持之以恆地一路跟著她到了晚餐桌上,一副準備蹭飯的樣子,而且還蹭得面不改色。
晚餐的地點是德瑞斯選的,據說是一家特別高檔的義大利餐廳。德瑞斯說既然是她這個擁有動物園的大地主請客,請的又是他們這種生死之交的朋友,這種級別的餐廳跟她的身份和他們之間的情誼才匹配。
珍妮沒有意見,只是她回憶了半天,也沒回憶起來什麼時候跟德瑞斯建立了「生死之交」的情誼。他們不是和諧友好的酒肉朋友麼?
珍妮和夏洛克到的最晚,他們出現的時候德瑞斯和羅西小朋友早已經等了一些時候,且這兩位都攜帶了家屬,德瑞斯帶了弟弟阿達馬,和羅西一起來的是她的老父親,班傑明。
德瑞斯經常去珍妮的動物園,阿達馬那個小鬼一邊嫌棄一邊也跟在德瑞斯屁股後邊經常去珍妮的動物園,所以兩人早已經跟羅西和班傑明很熟悉。看到夏洛克,四個人同時提起頭,視線集中到他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身上。
身處眾人的目光焦點,福爾摩斯先生神色不變,一點窘迫的感覺都沒有。他往長長的餐桌兩邊看了看,極其自然地選了一個座位坐下。
這個座位選得很巧,正好在德瑞斯旁邊。
夏洛克坐下後,回頭看了看站著不動的珍妮,又看一眼他對面的座位。
珍妮明白這是讓她坐他對面的意思,其實他完全不用示意,他坐下後,就只剩那一個位子了,她不坐那就只能坐地板上了……
剛剛落座,斜對面的德瑞斯就驚詫地拿眼風問珍妮:為什麼他也來了?
珍妮同樣驚詫地拿眼風回他:我怎麼知道?!
德瑞斯更驚詫地拿眼風掃她:不知道你就帶他來!
珍妮也更驚詫地拿眼風回他:我沒帶啊,他自己跟來的。
德瑞斯原本就大的雙眼此刻更瞪得銅鈴一樣:他想跟你就讓他跟?!
腿長在他自己身上,這我怎麼管?何況他腿還那麼長?
這兩者有什麼必然聯繫嗎?腿長有理?我腿還長呢?
可你腿沒他腿好看啊。
德瑞斯:……
兩人正在那大眼瞪小眼,珍妮覺得自己的眼都快抽筋的時候,旁邊突然響起一道冷冰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