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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躊躇滿志地想了很多,但獨獨沒想過,夏洛克已經走了。
他沒等她,也沒找她,就這麼,走了。
珍妮傻傻地望著空無一人的谷底,許久之後回神,怔怔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影。
要做個大度的妖太難了。月影之下,珍妮有些氣餒地想。
也許她天生就是一個小心眼的妖也說不定,之前500多年她之所以沒有透過現象挖掘到自己的這一項本質,是因為她沒有同夏洛克相處過。
但凡與他相處一時半刻,她便會暴露本質,展現出她極其小心眼的惡劣自我。比如現在,剛剛的深刻反省和自我批評還言猶在耳,她又有些小心眼的生氣了。
可是這明明不是她的本意,她明明只想對他大度些,對旁人是不是小心眼她一點都不在意。
現在卻不知怎麼完全反過來了。
珍妮十分不解。
帶著困惑和沮喪,珍妮找了一塊枯葉比較厚的地方,將自己的小身子蜷進去,想將這樁匪夷所思的事想明白。
但想了一夜,皮毛上落了一身露水,還是沒想明白。
珍妮並不是一隻愛鑽牛角尖的貓。
在她過往500多年的貓生中,鮮少有什麼事能梗在心中超過一刻鐘。如今能花費一晚上的時間思考這樁事,真是破天荒頭一次。雖然最終還是沒思考明白,但不能說她沒有盡力。
東方的魚肚白里泄露出第一抹晨曦,撫在身上雖沒有什麼溫度,但柔柔的亮光,到底讓人提起些精神。
珍妮從她的臨時小窩裡爬起來,舒緩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和腦袋,辨了辨方向,抬起「爪子」向著人類的村莊走去。
時間尚早,她一路走回旅館也沒遇到什麼人。
旅館大門出現在眼前的時候,珍妮生出些躊躇。
雖然兩天的時間實在稱不上長,但她每一次見到夏洛克都是歡歡喜喜地飛奔過去。只是現在眼見地他並不怎麼將她放在心上,也並不怎麼喜歡她,甚至說不準——珍妮實在不想用這個詞,但不得不第一次認真想,也許他還可能有點討厭她。畢竟,他從來沒有主動親近過她。連那麼一點點想親近她的跡象都沒有。
既是這樣,她再那麼滿心歡喜的撲過去,就不太合適。
可是她應該以什麼樣的心態出現在他面前,珍妮一時被難住了。
怯懦,這個500多年與她無緣的詞彙,驀然出現在腦海中,並且十分爭氣地瞬間控制了她整個身心。
這是一種讓人全然陌生的情緒,珍妮茫然地站在旅館門前幾米開外,手腳僵直地不知該如何應對。
門口忽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這個腳步聲她很熟悉,像烙印在頭腦中的一個符號。
珍妮抬頭去看,果然見到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瘦高身影出現。
他換了一件紫色的襯衣,照例最上面的兩粒紐扣沒有系,露出一小片白皙皮膚和誘人鎖骨。剪裁地分外合體的西裝的紐扣倒是好好繫著,勾出他緊窄漂亮的腰線。
珍妮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他穿這個顏色也很好看。不,是更好看。
只是不知為什麼,他臉上的神情比她慣常見到的還要冷凝緊繃些,標誌性的捲髮有點蓬亂,軟軟地搭在他的前額上。總是圍在脖子上的藍色圍巾也沒有戴。
珍妮每每看到他腦子就有些不夠用,什麼生氣、糾結的情緒都會自動退散,一門心思地研究起他來。
珍妮覺得,要讓自己放棄他是不可能的。同時又覺得有些神奇,他們中間相隔了21年未見,再次相見,她只一眼就一門心思地覺得他好,一門心思地要對他好,要同他親近。這種感覺甚至比21年前時來得還要強烈。即便神經粗大如珍妮,也覺得納罕。
但她非常自覺地將這一切都歸結為緣分。
因為她和夏洛克之間緣分深厚,所以21年前他才能如撿漏一般神奇地穿過小黑布在林子裡的結界,遇到她;也因為他們緣分深厚,才會在彼此都缺失了一段記憶之後,還能重新相遇。
既然不可能放棄他,他們之間的緣分又這樣深厚,那她的那些生氣、糾結甚至怯懦的情緒不僅多餘,而且非常愚蠢,除了讓她走許多彎路之外,全無用處。
此刻,珍妮才算將自己的心態徹底擺正了。
美好香艷的目標就立在那裡,她要做的就是放心大膽、心無旁騖地衝過去,將他拿下。
少走彎路,不矯情,才是縮短這段征程的正經路子。珍妮嚴肅地握了握小拳頭。
視線那一頭,夏洛克也正好步履匆匆地走過來。正被自己鼓動的慷慨激昂的珍妮,跳起來就想向他撲過去。
將跳未跳之際,她驀然意識到,自己視線的落腳點似乎有些不太對。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樣高大,竟然能平視到他稜角分明的俊臉了?
而且不用跳腳,一伸爪子居然幾乎就能輕鬆夠到他的衣角。
然後又後知後覺地發現,哪裡有什麼爪子?她的爪子早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白皙的、無毛的、屬於人類的手,五指纖纖,秀美無暇。
珍妮震驚了。
她怎麼突然一下子就能化成人形了。
震驚過後又是一陣狂喜。
蒼天有眼,她在心裡期待了無數遍的和夏洛克重逢的情節,終於能正常起來了!她一直想像的要用這一副好皮囊將他死死迷住的宏偉志願,也終於可以實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