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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愛的人,有愛的食物。珍妮覺得很開心。
可惜愛的人不在眼前,所以她得趕緊去找他。
就是在這個時候,她丟在桌子上的手機第三次叫起來。
珍妮以為又是夏洛克,高興地接起來。
聽筒里傳來的卻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珍妮貝利維爾小姐。」
像這麼客氣又有禮地叫她珍妮貝利維爾小姐的人並不多,珍妮在腦海中搜索了一圈,確定自己的確不認識這個聲音,可是對方卻準確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還有她聽到這個聲音時,心頭猛然湧起的感覺也讓她很驚奇,就仿佛有一種沉悶壓抑的氣場通過無形的電波傳送過來,籠罩積壓在她胸口。
原本因為美味早餐和夏洛克雀躍起來的情緒一瞬間沉寂下去,珍妮慢慢靠向身後的椅背。
她說:「是,我是珍妮貝利維爾。你是誰?」
對面的人很輕很溫柔地笑了一下,「你太讓我傷心了珍妮,你竟然真的把我忘了。」聲音卻聽不出絲毫傷心,「不過沒關係,你連夏洛克也忘了,也許我應該原諒你。」
意味深長的語氣,意有所指的話語。但珍妮卻只在他的聲音里聽出來一種東西——這個人,很欠揍。
「你是不是傷心我不知道,也不在意。但是我沒有忘記夏洛克。」珍妮很不客氣地說。
她另一隻手在桌面上不耐煩地輕輕敲擊了幾下。珍妮沒有發現,這是夏洛克經常做的動作。
「如果你打電話來就是為了說這些無聊的話,那抱歉,我很忙,再見。」她快速而流利地說完,連語速都有點像夏洛克了。
顯然對面的人很了解她,知道她說「再見」,是真的再見。
那個一直不緊不慢,閒庭闊步般自信懶散的聲音終於有了幾分急切,趕在珍妮掛斷電話之前攔住她。
「顯然夏洛克沒有告訴你我是誰。」
珍妮果然停住了。
聽筒兩端同時沉默了幾秒鐘。
「你是誰?」珍妮不想跟他捉迷藏,言簡意賅地問道。
「我想,我應該是夏洛克的朋友——至少我這麼覺得。如果你沒有失憶,就會記得,我們曾經也是很『親密』的朋友。」
珍妮強忍著才沒有做出翻白眼這種不雅舉動。
來到人類的世界之後珍妮就發現了,人這個物種很神奇,特別喜歡將一些明明簡簡單單、明明白白的東西搞得很複雜。
比如「朋友」這個詞,珍妮原本以為自己知道「朋友」是什麼意思,後來才發現,她根本不知道。因為在語言藝術博大精深的人類世界裡,有一些人跟你說是「朋友」,很可能並不是你的「朋友」,而是「敵人」。而自稱是「敵人」的人,又極有可能是「朋友」。
這種毫無規律又毫無道理的文字遊戲,真是讓她好好一隻貓暈頭轉向雲裡霧裡頭暈眼花。
不過珍妮這會兒倒沒有暈,不光不暈,還格外心明眼亮,頭腦機敏。
她準確地判斷出,此刻自稱朋友的這個人,恐怕是「敵人」。
「夏洛克的朋友我都認識。」珍妮沉著地說。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別傻了,我的小貓咪。我們都知道,除了我,你至少還有一個人不認識。相信我,」笑意加深,「她一定是夏洛克的『朋友』。」
她?
珍妮忽然覺得籠罩在胸口的那一陣壓抑陡然加重,頭腦中似是要擠出一個模糊的身影,但卻像被什麼拉扯著,始終無法拼湊完整。
「你不想知道在你那段空白的記憶里發生過什麼嗎?」聲音像是從她心裡發出來的,帶著深深的蠱惑。
珍妮沉默了。
就在對方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卻聽到一道清清脆脆卻氣派十足的聲音乾淨利落地說:
「謝謝,我不想!」
然後果斷掛掉了電話。
一角僻靜的咖啡館,一面曬滿清晨暖陽的大玻璃窗,一杯氤氳著濃濃香氣的熱咖啡。
被人毫不留情掛斷電話的男人,在和煦的晨光中愣了一下。
而後臉上緩緩綻開一抹笑,笑容里甚至帶著幾分懷念,用格外輕柔親昵的聲音對著黑下去的手機屏幕喃喃嘆息:「珍妮,珍妮,珍妮……」
一種親密到讓人毛骨悚然的語氣,就像他口中的那個人還在對面,能聽到他一樣。
耳邊終於清靜了。珍妮的好心情也被徹底破壞。
她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發了一陣子呆,頭腦中有那麼一會兒亂糟糟的閃過很多影像,又好像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過了很久才回過神,聽到樓梯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哈德森太太走進客廳,看到她還好端端坐在餐桌旁,詫異道:「珍妮?你怎麼還在這裡?」對珍妮十分了解的房東太太以為她早已經追著夏洛克跑去巴茨醫院了。
珍妮沒說話,頹唐地吐出口濁氣。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還在這裡。這太不像她了,遇到一個瘋子而已,太當回事不顯得她也成了個貨真價實的瘋子麼?
偶爾瘋一瘋可以,但是當個貨真價實的瘋子這種事珍妮是不會做的。
哈德森太太走過來,拿走她面前的空盤子。
「發生什麼事了,珍妮?」哈德森太太看了看她那張沒精打采地臉,問道。
「沒事。」珍妮搖著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