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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德森太太笑眯眯地將水杯遞到他面前。
夏洛克看了看那杯水,又看看珍妮捏著他衣角的細白手指,半晌,伸手接了過來。
餵人喝水這種事,聽起來很親密,實則也確實很親密。
而有關親密的事,夏洛克是絕對沒有做過的。但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有一項本事,他自信地覺得沒有什麼事情是自己做不成的。
包括餵醉鬼喝水這樁事。
幸運的是,他面對的醉鬼是珍妮——過去、現在以及將來,恐怕也有且僅有珍妮這一個人能讓他做這樁事了。
珍妮在他面前一向聽話,即便喝醉了也是如此,所以沒有打擊到福爾摩斯先生的這項自信。
他坐到床邊,將珍妮從床上扶起來,又將水杯遞到她嘴邊。
珍妮照例先伸出舌頭舔了舔。哈德森太太在裡面摻了蜂蜜,她的貓舌頭嘗到甜味,便咕咚咕咚全喝光了。
福爾摩斯先生對她的配合很滿意。唯一不滿的是,珍妮喝水的時候也不忘拉著他衣角,見他有起身離開的意思,就仰頭望著他問:「你要走嗎?」
夏洛克沒說走,也沒說留。
華生醫生覺得,此情此景,他和哈德森太太應該有眼力見地迴避一下。
正要抬腿出去,聽到久得不到回應的珍妮突然說了一句:「我的尾巴呢?」
華生剛剛抬起的腿又落下了。
接著,又聽夏洛克說了一句:「你變成貓就能找到自己的尾巴了。」
華生正落下的腿打了個趔趄,好不容易站穩後,艱難地轉回身,看看珍妮,再看看夏洛克:「什麼尾巴?什麼變成貓?」
沒人回答他。
珍妮想了想,覺得夏洛克說的很對,便輕輕閉上眼,過了兩秒鐘又睜開。
「還是沒有尾巴。」珍妮仰頭望著夏洛克,滿臉指控。
夏洛克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頭頂。
珍妮原本是想變回貓的,可是喝醉了法術不怎麼好使,只在腦瓜頂上變出來兩隻小小的貓耳朵。
華生也望著她的頭頂,震驚地張大了嘴巴。
顯然這兩隻貓耳朵並不是飾品,因為它太逼真了,連上面柔軟的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這兩隻貓耳朵還隨著她的表情靈活地動來動去。
「那是……那是……」華生張著嘴,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哈德森太太鎮定自若地走過來,安撫地拍了拍醫生的肩膀。
「為什麼你們都這麼平靜?!」華生醫生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等一下,哈德森太太,連你也知道……」作為唯一一個被蒙在鼓裡的人,華生覺得自己的心靈受到了傷害,同時也為自己的智商感到深深的擔憂。
「如果你稍微運用一點觀察能力,就會發現,珍妮和貓咪從來沒有同時出現過,」夏洛克說道,「她們的很多習性都一樣,名字相同,都喜歡吃炸魚薯條,而且都喜歡……」他倏地停下,將「我」這個字吞下去,頓了頓,繼續很平淡地說完,「我很吃驚你居然到現在都沒有發現,約翰。」
早已洞察一切的哈德森太太和備受打擊的華生醫生出去了,房間裡更安靜下來。
珍妮拉著他衣角的手鬆弛下來。
「我想睡覺。」她說道。
夏洛克嗯了一聲,說:「不錯的選擇。」
「你能幫我找到我的尾巴嗎?我只剩下兩條尾巴了,不能再丟了。」
夏洛克嚴謹地糾正她:「你只有一條尾巴。」
珍妮搖頭:「我有九條尾巴。」想了想又搖頭,「不對,現在只剩兩條了。」
夏洛克看了她一會兒,問道:「為什麼你只剩兩條尾巴了?」
珍妮仰著頭看他,皺了皺眉說:「你能坐下來嗎?我頭暈。」
夏洛克很配合地在她身邊坐下,又問了一遍:「為什麼你只剩兩條尾巴了?」
珍妮認真地想了良久,終於想起來,笑著告訴他:「因為我只剩兩條命了啊。」
夏洛克一愣,問道:「一條尾巴代表一條命?」
珍妮點點頭。
「那為什麼你只剩兩條命了?」
珍妮被他一連串的為什麼問得有些糊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貓耳朵,愣愣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為什麼我只剩兩條命了……」
「是,」夏洛克這一刻表現出難得的耐心,把她的手拉下來,換上自己的手在她兩隻貓耳朵上輕輕揉了揉,聲音幾乎帶著誘哄,「告訴我珍妮,為什麼你只剩兩條命了?」
珍妮最喜歡他的撫摸,努力想著他的問題,想了良久,終於想起來,拿淡綠色的瞳孔望著他,「小黑說,我為了救你用掉了七條命,所以只剩兩條命了。」有些難過的抬手摸了摸他的臉,「可是你卻把我忘了。」
夏洛克徹底怔住。
珍妮把另一隻手也用上了,兩隻手抱著他的臉咧嘴笑了笑,大度地說:「不過沒關係,我不怪你,因為我也忘了。那肯定是特別不開心的事,所以我才會忘掉,你也才會忘掉。如果是不開心的事,忘掉沒什麼不好。」
夏洛克靜靜看著她。
珍妮的手從他臉上落下來,打了個哈欠滑進被子裡,兩隻眼睛裡汪起些迷濛的水霧。
就要睡著時又想起什麼,說道:「……我叫珍妮貝利維爾。珍妮貝利維爾。」她聲音很輕但很鄭重地把自己的名字念了兩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