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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選擇這個時候落下來,垂直地降落在臉上,帶著讓人猝不及防的冰冷。
他們相對站立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春雨里,誰都沒有想起來躲雨。
珍妮兀自琢磨,大約是因為雨不夠大。
她很佩服自己在此種情況下思維還能發散到躲雨的問題上。她總是這樣,越是需要集中注意力思考一樁不太願意思考的事情時,大腦就會自作主張地四處亂發散。
於是她又驀然想起,她偶爾會陪哈德森太太看那些被夏洛克評價為毫無邏輯的愛情影視劇,那時候她常常不明白,一有情敵出現在男女主之間時,為什么女主角往往什麼都不說,就一臉傷心難過的轉身跑開了。
現在她忽然有點明白了,那並不只是簡單直白的傷心和難過,其中還混雜了某種強烈的羞愧。就仿佛猛然發現,夾在中間的自己好像是多餘的。這中間一定出了什麼差錯,而錯的那個人,很可能是自己……
珍妮此時的這種感覺尤其強烈,她其實心底里知道,自己對人類這個世界了解得不夠。嚴格來說,她甚至都不是個人類,她只是一隻貓。
珍妮也很想跑開。可是她不會,這種時候跑走實在太傻了。難道留下他們兩個人單獨相處嗎?當然不行!
她只是有點難過和迷茫。只是一點點。她可以克服。
正這樣想著,珍妮感覺到暴露在寒涼空氣里的手背被一股柔柔暖意包裹住,頭頂上響起熟悉的聲音。
「別告訴我你連路都找不到了,從貝克街到馬里波恩路那家炸魚店來回最多十五分鐘,你卻天才地用掉了二十二分鐘。」面無表情地環視了一下四周,「嗯,顯然我們現在還沒有回到貝克街,你預備浪費更多的時間嗎?」
仍然是冷冰冰居高臨下的語氣,乾燥的掌心卻握得她很緊。
珍妮仰起頭看著他,他白皙的臉頰和雨點一起涌到她眼前。
他一點也沒有往那個女人的方向看。珍妮不確定,他是真的沒有發現多了一個人存在,還是發現了故意不理會。她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去理解這兩種可能性。
珍妮突然醒悟,華生曾經評論說她越來越像人類了,那時候她沒有多大感觸。此刻才驀然發現,華生說得很對,她現在變得像個人類一樣疑神疑鬼,而且杞人憂天,外加多愁善感。
多愁善感的珍妮憂慮地想,怎麼就專挑了人類的缺點學得這樣快?
她認認真真告訴自己,這樣非常不好。要改變也要變成像夏洛克一樣厲害的人類。
看來她的大腦今天格外不想去思考那樁需要思考的事情,跑偏地越來越遠。
夏洛克從她手裡拿走那份耗時二十二分鐘買到的炸魚薯條。唔,現在已經超過二十二分鐘了。
「涼了。」他嫌棄地說。
珍妮一點不生氣,她只有對著夏洛克總是好脾氣,笑得一臉狡黠地跟他講條件,「那你下次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可以想像,若換成虎大王用這樣的語氣表示嫌棄,珍妮大概會直接將炸魚和薯條丟到他虎虎生威的大腦袋上。
夏洛克沒說話,拉著她往貝克街的方向走。珍妮卻知道,他這樣就是答應的意思。
他們誰都沒有回頭去看那個女人,但珍妮知道,那個女人一直注視著他們。珍妮覺得,夏洛克也知道。
細雨如絲,涼涼地落在他們四周,如同密密實實織下的一張大網。
珍妮得承認,夏洛克沒有理會那個女人,讓她有點小心眼兒的竊喜。
被夏洛克拉著往回走的時候,珍妮跑偏得有些遠的思緒終於找回來一些。她在心裡想,所以剛才那個女人是她的情敵嗎?
即便沒有記憶,她的本能仍是將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準確放置在了敵人的位置上。珍妮不知道,在這一點上變得越來越像人類她算不算跟夏洛克一樣厲害。
珍妮心裡知道,她跟那個帶給她強烈熟悉感的女人,還會再見面。所以當艾琳艾德勒再次出現在她面前時,珍妮一點都不意外。
唯一讓珍妮稍感意外的是,這次那個女人攔住她時,手裡拿著一份份炸魚薯條。珍妮覺得,這個女人完美詮釋了虎大王曾經傳授給她的一句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曾經她和虎大王還就這句話是否真的合乎邏輯展開過一番辯論,主動獻殷勤的就一定心懷不軌嗎?也許對方真的就是一個純粹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好人呢。
現在想想,他們是多麼的窮極無聊啊。
把這樣的經驗性話語一定往邏輯上套本身就是一件無聊且無趣的事,這就像孔夫子跟我們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有人馬上反駁,不一定哦,他有可能是來跟你借錢的。這純粹是找抽型抬槓。
呃,又跑偏了。
面對這個女人,珍妮不需要動用那麼複雜的邏輯思維——反正她獻不獻殷勤,在珍妮眼裡都是非奸即盜。
慢吞吞地看了看這個問她有沒有時間談談的女人,珍妮心裡明白,對待這樣的「奸盜」之徒,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就是不予理會。
仿佛看出她的想法,艾琳艾德勒鮮紅的唇角彎起一道風情的弧度,問她:「你害怕我?」
珍妮嗤笑一聲。
她雖然在人類這個複雜的世界裡呆的時間不長,但也知道這是人類最常用的也是最不入流的激將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