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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回憶了一下,無比肯定,這確實是她第一次維持著人形跟夏洛克一起躺在一張床上。
一顆貓心砰砰砰地劇烈跳動。過了這一夜,她就算徹底的「以身相許」了吧。珍妮心滿意足地想。
兩個人默默無言地並排躺在床上,彼此的一片衣角都沒有碰到一起。
珍妮眨了眨眼,在不太明亮的光線中注視著頭頂的天花板。再一眨眼,天花板消失了,她看到無限深遠的黑紫色夜空上,繁星閃耀,月影如水。
他們也不是躺在小小的床上,而是在廣闊無垠的柔軟草地上。他們就是這樣一起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真好啊。
珍妮被自己的想像哄得很開心,咧嘴笑了一聲,轉了身,換成面對著他的姿勢。
檯燈光線不足,珍妮還是能清楚看到他的側臉,看到他挺直的鼻樑,看到他輕抿的雙唇,看到他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他眼窩處打下一小片陰影。他雙手交疊放在腹部,看起來就像一座完美的石雕像。
「夏洛克。」她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他閉著眼「嗯」了一聲,還是平躺著,一動不動。
又靜了幾秒鐘,珍妮再次出聲。
「夏洛克,」她聲音低低地,有些疑惑和猶豫,「你說兩個相互很喜歡、說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人,最後為什麼又要分開呢?」
說到底,菲利普的故事終歸對她有些觸動。她覺得人類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他們一邊想把一切都抓在手裡,一邊又總是說一些與之矛盾的毒味雞湯。
而關於愛情這樣讓所有生物都琢磨不透的東西,人類說的最多。
他們說,人生很短,如果能夠在這個很短的一生里用盡全力像沒有下一次、沒有來生一樣的去愛一個人,結局如何,已然不再那麼重要。
珍妮的人生很長,她不確定是不是因為她的人生很長的緣故,她覺得如果真的窮盡全部力氣去愛一個人,結局怎麼能不重要呢?總歸是要求一個圓滿結局的。
夏洛克睜開眼,終於轉過頭,在模糊的光線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說:「看來你今天一天的收貨不小,帶著一大堆蠢問題回來了。」
珍妮學著他平時的樣子和語氣,不滿地輕哼了一聲,又追問:「那你說為什麼?」
夏洛克重新轉回去,再次閉上眼,毫無起伏地說:「因為人們總喜歡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這些愚蠢又毫無意義的問題上,而在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情上毫無作為。」
珍妮看著他,似懂非懂。過了半晌,她突然說:「也許,他們不是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毫無作為,而只是……只是做了所有重要的事情,還是改變不了分開的結局。」最後她說,「那可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夏洛克睜開眼,看著天花板,語氣冷凝地說:「沒有什麼是改變不了的,只是努力得還不夠。」
珍妮點點頭,覺得他這句話說得很對。
就像她,500多年修為都沒有長進,連小黑這位嚴師都認命了她的「資質愚鈍」,可是遇到夏洛克之後,她動力滿滿地努力了21年,馬上突飛猛進。
就像菲利普,既然他還活著,他那位高挑迷人眉眼帶笑的愛人還活著,如果他當真捨不得,不管他們因為什麼原因分開,他都應該用盡一切全力將她追回來,而不是坐在輪椅里自怨自艾。
珍妮模糊覺得,菲利普不行動,可能是因為他不像她那麼臉皮厚,也可能因為他的殘疾讓他有點自卑。珍妮已經很義氣地幫他解決了後一種障礙,至於前一種,珍妮只能希望他能早日參悟,在美色面前,臉皮這種東西,往往只是浮雲。
說到美色,珍妮剛剛湧起的那點深刻思想一瞬間褪去,壓下去的小心跳又可恥地蕩漾起來。她笑眯眯地盯著他看,看不夠的看,心想,怎麼就能那麼好看呢。
心裡的快樂就像夏日被驚動的小溪,那樣明快又自在地向前奔騰著,恨不能歡天喜地地把這些壓抑不住的快樂,告訴流經過的每一塊砂石和每一顆花草。
珍妮伸出手,一點一點地偷偷移過去,想摸索著勾住他的手。可是他睡姿嚴謹得像個傳教士,手依舊交疊著放在腹部。珍妮的手指只好鍥而不捨地順著他的身體一點一點往上爬,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臉皮都是浮雲這句話。
她的指尖觸到腰際時,雖然隔著睡衣,夏洛克還是不可避免地抖了一下。珍妮剛剛攀上一小步的手指順著他緊繃的腰線被抖地滑了下去……
就像一小股電流,噼啪炸響著沿著她手指劃落的地方劈過整個身體。
夏洛克眉心一跳,但是很快,又克制地一動不動了,只是嘴唇輕抿,側頭看向她。
雖然現在是晚上,屋子裡光線也很昏暗,可是架不住珍妮作為一隻貓,視力好,一點點亮光就能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這要是放在古代武俠劇里,絕對是搞暗殺的一把好手。
珍妮此刻正用這雙適合搞暗殺的貓瞳深情款款地注視著夏洛克,她覺得他的眼睛就像是金光閃閃的泰晤士河面,明亮又好看。
珍妮很想親一親他的眼睛,她這樣想著,便這樣做了。
身體微微前傾,軟軟的嘴唇落在他的眼睛上。
21年前,珍妮第一次碰到夏洛克時,從來不知道,人與人還可以這樣親密。那時候她也會踩著貓爪,伸著貓舌頭在他臉上、眼睛上舔來舔去,似乎跟現在一樣,又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