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頁
她這麼不吃不睡的,珍妮料想自己此刻的形象一定很悽慘。
不過據虎大王所說,受了情傷的多半都得憔悴幾分,傷得越重,憔悴得越甚。
將她關在這裡的人考慮得十分不周全,只知道每天送炸魚薯條,連鏡子都沒有準備一面,珍妮也不確定她此刻這個憔悴樣子跟她所受的情傷相不相配。
雖然沒有胃口不想吃東西,但珍妮還挺想睡一睡覺的,睡著了她就不想夏洛克了,還可以讓時間過得快一些。可是只要她閉上眼,新近被找回來的那些恐怖記憶就會不甘寂寞地從大腦裡面鑽出來。冰涼的手術刀,穿著白大褂的身影,還有莫里亞蒂那張讓人驚恐的臉,都如同幽靈一般在眼前晃動。
她只能讓自己清醒著。
珍妮不知道自己要在這個白盒子裡關多久,沒有人再來給她注射藥物了,可是她依然感到全身無力,法術也不大能使得出來。
珍妮往四周看了看,也許是空氣中有什麼可以削弱她力量的東西。她不得不承認,人類可以用智慧彌補他們軀體上的脆弱,所以才能一直占據食物鏈頂端的位置。
但其實他們根本不用這麼麻煩,她並沒有想過逃走。
逃去哪呢?貝克街嗎?
貝克街住著夏洛克。
她原來多喜歡貝克街啊。也喜歡他們的公寓,他們的房間,他們的廚房,他們的壁爐,他們的床……裡面每一樣東西她都喜歡。可是現在,她甚至想像不出應該以什麼樣的心境面對夏洛克。
珍妮此時才真正意識到,在她喪失那段短暫的記憶時,小黑不讓她再回來找夏洛克的決定是對的。她用九條性命為一份堅持做結,這其實已經可以是一種徹底的結束。不應該再催生之後的種種。
時間真是一樣殘忍的東西,一年之隔,它已經將她存在過的痕跡抹去得乾乾淨淨,一絲氣息都沒有留下。
甚至連夏洛克都將她忘了。
如果她沒有再次出現,一切都會維持著她從未存在過的樣子。這樣也許更好。
如果她沒有再次出現……
珍妮想,她只是短暫地參與了一段夏洛克的生活。無論是21年前——不,應該是22年前了——無論是22年前,還是22年後,他們共處的時間或許只有那短短的半日時光。
她銘記著他那半日的溫暖和美好,可是在他之後的漫長人生里,她沒有參與過。命運如海浪一般起伏,他如何應對潮水迎面而來的撞擊?如何找到路途安放自己和周圍所有人的格格不入?世界的觸手潛伏在四周,在對他進行著潛移默化的補充和改寫……
所有這些,她都沒有參與過。
一切發生和結束之後,珍妮才發覺,或許她從未認識過夏洛克,即使他自出現伊始便成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嚴格來說……她甚至都不了解他的人生。她只知道那個拿著小木劍,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闖進她視野里的小男孩。
她從沒有真正靠近並了解過他。在她耗盡九條性命,瀕死之前,他也沒有給過她機會了解。
意識到這些,讓珍妮很難過。
頭頂的雪白燈光照得人眼睛生疼,珍妮低頭,把臉埋在雙膝之間。
正當珍妮在她的特殊牢房裡惆悵地經歷人生思想的升華時,牢房外面的人類世界卻一片熱鬧熙攘。
這沒什麼奇怪,人類本來就是沒事也能自己生出些事來的奇異物種,更何況現在還真有了些事,更加不可能放過。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一個記者,寫了長長的一篇稿件,聲稱「天才偵探和英國甜心都是騙子」,刊登在報紙的頭版頭條。稿件稱,夏洛克福爾摩斯這名天才偵探過往偵破的所有案件,兇手其實都是珍妮,她利用自己的超能力作案,再將案件細節透露給夏洛克,所以那些案件除了他,沒人能偵破。
稿件還爆料,甚至大名鼎鼎的莫里亞蒂,也是珍妮和夏洛克創造出來的,因為莫里亞蒂不想再配合兩人的變態遊戲,所以才會被珍妮殺人滅口。
一個離奇的故事,講得娓娓動聽。
一時間所有媒體紛紛跟風報導,關於珍妮的指控鋪天蓋地。
若正在蹲大牢的珍妮得知,大約會感嘆一句,這真是應了虎大王常拿來自誇的那句話:我雖已不在江湖,江湖卻仍有我的傳說。
不過珍妮也沒有離江湖多遠,更沒有離開江湖多久。
被關在這個小小的白盒子裡頭之後,珍妮就沒有計算過時間,鑑於這裡白天晚上一個樣,她也實在沒辦法計算。當然,也無心計算。
在窗格子裡的炸魚薯條不知換過多少次之後,終於有一天,隨著咣當一聲輕響,被推開的不再是那個小窗格,而是那扇厚厚的鐵門。
鐵門打開,一前一後走進來兩個人。
珍妮首先看到的,是他們腰間的武器。
這兩個人給她帶來了衣物,讓她換下身上的白色睡袍,然後重新給她戴上手銬。
「這次我要被帶去哪?」珍妮問道。因為太久沒說話,她的聲音有些嘶啞。
兩個人仿佛沒有聽到,一左一右分站在她兩側,將她帶出了那個小小的白盒子。
某個瞬間,一種痙攣一般的驚恐傳遍珍妮的全身,她以為自己又要被帶走,然後被人像動物一般當做實驗對象了。
但還好她沒有完全失去理智,很快冷靜下來。若是拿她做實驗,沒有必要讓她換衣服,更不會白白關押她這麼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