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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在這座房子裡看到過很多菲利普和一個金髮女子的照片,就像菲利普描述的那樣,高挑迷人,眼帶笑意。
但只有照片,珍妮沒見過她這個人。德瑞斯也沒見過。
愛有時候可以一瞬間變成那麼辛苦的一件事。
菲利普是坐在餐桌邊講的這個愛情故事。
一波三折之後,珍妮終於開啟了吃吃喝喝模式,一本滿足之後,她也終於悟了。她參加的這不是生日宴,而是鴻門宴啊。
但是沒辦法,她忘不了菲利普說的那些話。
他說,我真正的殘疾並不是坐在輪椅中不能動,而是失去她。
他說,當你愛上一個人,失去Ta,會讓你變成殘疾。
菲利普說完,看著她清澈而茫然的綠色眼睛說:「珍妮,你還這麼年輕,大概不能理解這些事情。我也希望你永遠不用去理解這些事情。」
但他不知道,珍妮是理解的。甚至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能理解。只是菲利普的話讓她心裡一陣難過,仿佛她也失去過什麼,仿佛她也變成了殘疾。
她抬頭,只看到窗外日色西斜,煙霞萬頃。
也許菲利普的故事觸動了大家一顆都想說故事的心,於是在送珍妮回貝克街的路上,德瑞斯也給她講了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是關於德瑞斯自己的。
珍妮和德瑞斯做朋友,她也真心實意地將德瑞斯當做朋友。但她從來沒有了解過德瑞斯。甚至從來沒有想過要多多去了解他。
她只知道菲利普是德瑞斯的老闆,這是德瑞斯告訴她的唯一信息,她便停留在這唯一的信息上,沒有再進一步,連德瑞斯作為菲利普的員工是做什麼的都不知道。
德瑞斯現在告訴她了,他是菲利普的私人護理。
他說完這句話,看了看珍妮,似乎在等著她的反應。
但珍妮其實沒什麼反應。她不知道,旁人知道他人高馬大一個男人做私人護理時,通常會露出嘲諷的表情。
德瑞斯愣了半秒鐘,然後快樂地轉回頭,高高興興地繼續開車。
德瑞斯實在是一個很容易快樂的人。這一點他跟珍妮很像,雖然他們兩人的生活完全不同。
德瑞斯的生活充滿貧窮和不幸,可是給他一段音樂,他隨時可以快樂起舞。
德瑞斯說他的故事是一個很複雜的故事。
他不是英國人,他8歲之前生活在塞內加爾,一個珍妮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國家。他的父母,也不是他的親生父母,而是他的叔叔嬸嬸。因為他們生不出小孩兒,於是來到有很多孩子的哥哥家裡,領養了當時已經8歲的德瑞斯。
「其實我叫巴加力,這才是我的本名。但是來到這裡以後,叫這個名字的孩子太多了,所以他們就叫我伊德瑞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最後這個名字就變成了德瑞斯。」
德瑞斯手握方向盤,笑出一口白牙。
珍妮問:「後來呢?」
「後來……」德瑞斯握著方向盤的雙手緊了緊,「後來,就是那麼巧合,我媽媽……」他停了一下,又改口說,「我嬸嬸,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再也不是他們領養的那個唯一的孩子了。後來我叔叔死了,她又改嫁了幾次,又有了別的孩子。」他微微停頓,轉頭極快地沖她笑了一下,「我說過了,這很複雜。」
珍妮心想,也不複雜啊。
她是一隻埃及貓,從小被遺棄在森林裡,被一隻孟買貓撿到,養大,從來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最好的玩伴是一隻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虎。500多歲的時候碰到一個叫夏洛克的人類幼崽,從此立志修煉成人形,走出森林。21年後終於夢想成真,來到人類的世界。卻不小心丟失了一部分記憶,外加七條小命。
有她的故事離奇複雜嗎?
但這些珍妮都沒辦法跟他說,只好一臉遺憾地點了點頭。
德瑞斯把她臉上的遺憾理解成了對自己同情,嘿了她一聲說:「別難過,我現在過得很好。我嬸嬸雖然把我趕出家門,但那是因為我去搶珠寶店讓她傷心了。她和叔叔其實一直把我當做自己的孩子。而且我現在還找到了工作,菲利普也是一個很不錯的老闆。一切都越來越好了。」
說完還從口袋裡掏出一包M豆,一臉安慰地遞給她。
珍妮撕開包裝袋,從裡面挑出一顆綠色的扔進自己嘴巴里,又隨便挑出一顆不知道什麼顏色的遞給德瑞斯。
冬天的日落很快,黃昏像是只有一剎那,夜色已經從天際盡頭緩慢地滲透過來。
珍妮回到貝克街的時候,路燈已經全部打亮,映照著這個陌生燦爛的城市。
從德瑞斯車上跳下來,珍妮一看見221B那扇黑鐵門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因為她的夏洛克在房子裡等著她。連帶著跟德瑞斯揮手道別的語氣都特別輕快,連蹦帶跳往樓上跑的動作更輕快。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那雙默默注視著她的眼睛。
珍妮推開客廳門的時候,就看到夏洛克正坐在沙發里,一隻手撐著側臉,仿佛在思考什麼。
壁爐里燃著火,滿室寂靜,他頎長身影映在火光和燈光里,是她最喜歡的模樣。
珍妮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她放輕了腳步悄悄摸過去,然後很孩子氣地在他耳朵邊大叫一聲,也不在意惡作劇成沒成功,就哈哈大笑著朝他撲過去。
夏洛克很精準地接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