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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子溫柔的人, 一旦折磨起人來。
是殘忍又致命的。
因為在說出所有溫柔的話語之前,勢必會先考慮到, 要避開他人的諸多痛處。
幾番醞釀後,才能講出讓他人感到舒適的話。
也就是說,那些性情格外溫柔的人,往往比普通人,更能精準地捕捉到他人的痛點。
只是骨子裡的教養和習性, 讓他們不會挑揀著他人的痛處講話。
可若是當溫柔的人受到了欺負。
他們便能輕而易舉地戳到別人的痛處。
哪裡痛,就會戳哪裡。
仍舊是細細柔柔的話語,輕慢至極的手法,卻可以讓人慾生欲死。
她是在折磨他。
他確定。
就好比並不急於對他宣告死刑,卻又讓他意識到絲毫沒有生還的可能。
可她的一舉一動,又讓他無比迷戀。
這就使得盛叢生出一種僥倖心理。
如果她給他機會的話,他一定,一定不會再講這樣的話。
也會克制自己的敏感多疑。
只要她還願意,留他在身邊。
「我,不會再,講那樣的話了。你可以懲罰我,怎樣都可以。只要,別,別——」
別離開我。
盛叢終究還是沒有勇氣說出,最後那幾個字。
姜夢對他引誘道:「別——什麼?」
盛叢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挽留道:「別,不要我。」
姜夢目光微動。
她的手離開他那被她揉得凌亂的頭髮。
轉而輕捧起他的臉,替他擦去臉上的淚。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勉強是當做給他的回應。
盛叢不懂得,她這一聲輕「嗯」,是怎樣的意思。
他想要問她。
卻不忍心打破現在的特殊氛圍。
後來,她從地上起身,輕輕握住他的手。
沒有怎麼用力,就將盛叢從地上拉了起來。
她拉著他往樓上臥室的方向走去。
盛叢跟在姜夢身後,欲言又止。
忐忑不安。
因為她並沒有說,對他的懲罰是什麼。
姜夢似乎察覺到盛叢的心思。
她對他說道:「我並沒有原諒你,只是還沒有想好怎麼懲罰你。但如果你下次再那樣,極端地胡亂揣測我的話,我一定會加倍懲罰你。」
其實姜夢並不是沒有想好懲罰盛叢的方式。
她一直都覺得,只有當傷害別人,有所代價的時候。
才不會屢次再犯。
甚至於在看到他哭的時候,她都沒有想過要放棄對他小懲大誡。
她倒也並不會對他怎麼樣。
只是會講一些,他可能沒有聽過的話。
未曾預料過的,極端又突兀的話,往往能給人帶來明確清晰,記憶深刻的痛感。
類似於——
「或許是你習慣於互相猜忌的家庭氛圍,所以才會覺得我是在陪你演戲。」
「我不是很擅長演戲,也沒有人值得,我這樣日復一日地偽裝。」
「不過,大概無論我說什麼,你總歸是不信我的。」
……
只要她想,比這樣還要過分的話,她還能講上許多。
她清楚地知道他的痛點在哪裡。
匱乏已久的親情、不安的生長環境、陰沉黑暗的過往……
每一個單拎出來做談資,都足以刺痛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她從不在相差懸殊的人面前,討論自己的日常。
因為她知道那種不經意間,被襯托出得天獨厚的優越感,會讓一些連正常生活都難以企及的人,感到陣痛連連。
顯而易見,只要她願意,她可以讓他每一天,都活得很難過。
折磨一個千瘡百孔的人,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
撒鹽就好。
但是在她看到他眼中的光,漸漸黯淡的時候,那些讓他難過的話,被她通通拋之腦後。
她不能,再對他講那麼過分的話。
他已經知道錯了,不會再講那種,讓她難過的話,就可以了。
沒有必要,再讓他的心理上受到折磨。
姜夢今晚並沒有背對著盛叢睡覺。
像是在安撫他。
至少盛叢是這樣想的。
她不用對他笑。
只要,這樣,他就會自己安撫自己。
自己攻略自己。
姜夢其實不太能睡著。
她一直在想盛叢會那樣想她的原因。
可是,怎麼想,都想不明白。
如果說之前,她對他也有諸多猜忌。
可那是因為他讓她明顯感覺到了威脅,所以才會如驚弓之鳥一般。
而且,誤會解開之後,她就沒有再那樣對他了。
盛叢變成這樣,是什麼原因呢?
除非,他喜歡她。
而她並沒有給他足夠的安全感。
或者說,他自己覺得不配留在她身邊,所以才會不相信她,能夠接受和他生活在一起。
姜夢雖然一向不喜歡自作多情。
但是她決定要好好觀察盛叢一陣。
盛叢是家人,所以在他身上耗費些時間,也沒什麼。
姜夢決定臨睡前,再看盛叢一眼。
可等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盛叢也沒有睡。
他就那樣看著她,甚至忘記了閉上眼睛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