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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麼啊……」
一句句撕心裂肺的質問戳中的,不僅僅是天台上失了一切的翟迎,還有眼前以及宿舍樓下看熱鬧的一眾人。
竊竊私語的討論聲在消防員噤聲的動作下消失殆盡。她們手足無措地向後退開,時而抬頭看著那一截纖細的身影,生怕她下一秒就會跳下來。
宿舍樓下不斷忙碌,天台上的幾個人卻渾然不知。
吼完心裡話的翟迎好似真的失去了希望,連假意的笑都淡了下去,垂下眼眸像是呢喃一般:
「沒有人相信我,沒有人會幫我,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是啊。
她這一生已經被毀了,現在從這裡跳下去,只要短短几秒鐘,她就可以離開這個人心險惡的世界。
那些流言蜚語,那些詆毀嘲諷,她一個字也不會聽見了,都不會聽見了!
是啊。
這樣多好。
「我相信你!我幫你!」
猛然間,一道清脆的女聲打斷了她的深思,退後一步的想法被這短短的七個字打破。
翟迎尋著聲音望去,簡清依舊站在她方才站著的位置,只在與她視線相觸的時候,試探性地朝前走了一兩步。
她們之間的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卻仿佛隔著道鴻溝,無法輕易跨越。
翟迎低眸,看著妝容精緻的女人,突然想起之前某次在律所的招待室內。
她也是這般好看,細心溫柔地慰藉。她沒有一點架子,極其溫柔地抱著受了傷害的她,輕柔地拍著她的後背,無聲給予她反抗的勇氣。
她還記得女人身上淡淡的香味,不是濃郁的香水,倒像是洗衣液和沐浴露混雜在一起的,獨屬於她一個人的味道,聞著就能夠讓人緊繃的情緒放鬆下來。
簡清。
就和她的名字一樣,那麼乾淨美好。
和她截然不同。
簡清看出了她眼底的猶豫和遲疑,神色不變,慢慢地抬起自己的手,啟唇:
「翟迎,抓住我的手走下來。」
方才被劃破的地方拉了很長的一道口子,能看出鮮血還在不斷往外冒,順著她抬手的動作,沿著小臂的曲線不斷滴落在地,看著就觸目驚心。
但簡清宛若沒看到一般,滿眼只裝下眼前人,無比堅定:「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把那些人渣送進牢里!可如果你今天從這裡跳下去,什麼都不會改變!」
沒有任何遮擋物的光線肆無忌憚地落在女人的臉上,她有些不適地皺起眉,直白髮言:
「翟迎!」
「想用死以示清白,這是我聽過最愚蠢的方法!」
「他可以改名換姓開始新的人生,那些老師也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你的死,只會讓你的父母永遠活在失去女兒的痛苦裡,會讓那些替你發聲的人感到惋惜。」
「除此之外,沒有半點意義!」
迎著風說話,被削弱的力量都被簡清刻意拉高的嗓音彌補了回來,不甘示弱於這強勁的狂風。
嗓子一陣陣泛著干疼,女人如墨般的眼睛裡划過一絲動容和悲哀:「翟迎,我知道失去親人的痛苦。」
「你縱身一跳走得瀟灑自得,是,你解脫了。可是你的父母,他們!他們會一輩子活在陰影之中。他們的世界失去了你,那些苦和思念能和誰說!」
失落轉瞬即逝,只剩隱隱自嘲。
說到底。
她的苦和思念又能和誰說?
他們尚且還能和一座冰涼的墓碑訴說哭泣,可是她呢?
她連想要訴說的地方都沒有。
簡清盯著翟迎,再多想要挽留的話最終只化為一句渴求。
那伸出的手從指尖到掌心都是一片冰涼,一如多年前她朝那個被警察拖走的身影伸出的手一般。
思及此,簡清忍下湧上心頭的負面情緒,鼻尖一酸,哽咽著:
「翟迎,不要讓我絕望。」
那一次,她的手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抓住,所以什麼都沒剩下。
所以——
這一次,能不能不要讓她絕望?
翟迎一刻不偏地盯著眼前的女人,狂風吹亂她的披肩長發,素來貫徹的從容裂開了縫隙,慢慢潤紅了眼眶。
胸腔內暖暖的,被注入了滿腔的力量。
原來,除了父母,還是會有人真心對她好。
「簡律師,謝謝你相信我。」
站在那的女孩驀然一笑,就像身後布滿烏雲的天際突然被穿破灑下幾縷陽光,又回到了曾經愛笑溫暖的模樣。
有那麼一刻,簡清幾乎看到了希望,漫上的笑容還未展開,就看到陽光頃刻間被雲層再次覆蓋。
光明轉瞬即逝,翟迎臉上的那抹笑也帶上了苦澀和歉意,像是訣別,隨著向後撤下的那一步,猝不及防消失在眾人眼中。
「對不起。」
簡清心尖驀地一涼,看著那個驟然向後倒下的身影,尖叫聲在周圍肆意響起,刺痛耳朵的同時一併刺痛著她的心臟。
她不作停留,箭步上前抓住翟迎的手腕。但倒下去的力道太大,受了傷的手因為疼痛驀然失了力,慣性扯著她整個人也隨之向前傾倒而下。
八層高的強風掀起她的衣服,掉下去的那一剎,她聽到除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之外,突兀的一聲輕喚。
一貫好聽的嗓音,簡單的平仄音調,像是黑夜撕開一道光,在呼嘯的風聲中,直擊她柔軟的心臟——